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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鱼的回忆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邝信  2017年08月25日07:48

鱼的记忆只有7秒钟,7秒过后它就会把过去所有的前尘往事都遗忘。因为记忆过于短暂,对于鱼儿来说,再深刻的往事对也只是昙花一现。我是清溪河里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花鱼,却对多年前的往事记忆犹新。这并不是说动物学家的话不对,而是由于我与一位小男童的缘分……

在一个天空灰暗、河面多彩的日子,一位渔夫将我打捞上岸,然后卖到了一个花鸟市场。在这里,所有的花、草、鸟、鱼、鳖都被估价而卖。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一位天真活泼、面目俊秀的小男童买下了我,把我带到了他的世界。我被安置在一个漂亮的鱼缸里,放在男童房间的床头柜上。男童的房间像童话城堡般的美好,四周的墙壁仿佛是由透明的玻璃砌合而成,墙壁上挂满了青色的藤藤蔓蔓,房间的天花顶犹如湛蓝的夜空与银色的星点。周围环境令我如梦似幻,我简直觉得自己成了一条游弋在梦幻的海洋里的美人鱼,一边轻歌曼舞,一边用吐出一串串泡泡的方式哼唱着快乐的歌儿。

男童有一个幸福的家。他那在清溪河畔一家企业当大老板的爸爸和在附近一所中学当老师的妈妈都很疼爱他。他学业优异,很有礼貌,心地善良,就像爸妈疼爱他一样疼爱我。六月一日他的生日,爸妈买了个王子蛋糕为他庆祝生辰,他拉着爸妈的手,爸爸左边,妈妈右边,然后他将两只手合在一起,虔诚地许愿。爸爸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一家四口幸福地在一起!”“怎么是四口?”妈妈不解地问。“还有小花呀!”他笑着伸手指向鱼缸里的我。平时,他每周给我的鱼缸换水,每天依时给我送食物,有了好心情总喜欢与我分享。每到夜晚躺在床上,总是喃喃地说:“小花、小花,我告诉你……”说着说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这种美好的情绪深深地将我感染,我感到这些日子简直是从来没有过的纯净、安宁、和谐与美好。

忽然有一晚,男童还没有给我分享完喜悦,从隔墙那边飘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不说为了企业,为了员工,就说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也得优先注重经济效益,不能不考虑成本!”是他爸爸的话语;“不说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你自己,就说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得首先考虑对环境的影响,不能胡乱排污!”是他妈妈的声音。此后,这类似的不和谐声响不时可以听到。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过了两年,男童八岁了,长高了不少,更懂事了很多。在那一年的六月一日他八岁生日,只有他妈妈买了个蛋糕为他庆祝生辰。妈妈说:“爸爸出国深造去了,要很久才能回来。”男童点点头没有说话。晚上,他抱起小鱼缸, 无邪的双眸中充满了黯淡与忧伤,喃喃地说:“小花,你知道吗?爸爸和妈妈分手了,妈妈撒谎了……”似乎有一串透明的泪珠滴在我的身上,凉凉的、涩涩的。我无法用语言安慰小男童,只是在心里为他悲哀:要是你没有一颗七窍门玲珑之心,洞察不到生活中的变数,或许就会永远开心吧。打那以后,在母亲面前他不再提父亲,总是把最阳光的一面晒给妈妈,仿佛是那一面世间最纯净的琉璃。这使他妈妈很欣慰。其实,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在属于这个孩子的最烂漫时光段,却在他的身心里潜伏下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度忧伤和某些毒素。也许是受这种氛围的感染吧,我也变得不安心起来,也曾用吐出一串串泡泡的方式,向男童诉说自己内心的梦想:我是鱼缸里的一条小鱼,可鱼缸并不是我的家。祈愿清溪河水清如明镜,重回家乡去游戏浪花!小男童,你听得懂我的心声吗?

那年的十月,男童生病了,他带着我和他一起住进了医院。那是一个雪白的世界,四周弥漫着伤感情调如同弥漫着惨白的雾霾。男童躺在床上,就像在秋风中苦苦挣扎的一株小草,脸色苍白,原来密集的一头黑发掉落得稀稀疏疏,唯有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是宝石般晶莹,清泉般纯净。男童有机会又看见爸爸了。因为他爸爸和他妈妈轮流着来医院照看他。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太阳像一位慈祥的老人把温暖的手从窗口伸病房,贴在他的脸上。他爸爸和他妈妈一起来照看他。“爸爸,妈妈,请放心,我会好的。”他开心地说着自己的梦想:“等到清溪河水清变得清如明镜的那一天,我还要带着小花去河里游泳呢。”妈妈捧着男童的小脸,打着笑脸说:“宝贝,会的,会的,你一定会好的。”爸爸在一旁强颜欢笑:“到时候,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和小花一块去!”

可是,就在那个晚上,在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倾诉中,爸爸默默无言的悲恸忏悔里,男童悄悄地走了,去了另一个时空。我相信,男童一定是活着的,活在一个纯净、安宁、和谐与美好的世界。此后,我又和装着我的鱼缸一起,回到了男童从前的家。男童的爸爸又回到了他妈妈的身边。尽管他俩像男童一样关爱我,可我总觉得沉浸在失落和感伤之中,找不回往日的快乐开心……幸亏我生来健忘,几秒钟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

一日,蔚蓝天空阳光明媚、清溪河水清如明镜。男童的爸爸妈妈遵从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撒到了清溪河里;我也和男童一起,重回了自己的家乡。在降落江水的那一刹那,我记起了所有的往事;而且,总感觉到男童就在身旁若即若离地陪伴着我在碧波中畅游。一条只有7秒钟记忆的鱼,有了永恒的记忆,这也许是奇迹,也许是远在天国里的男童担心我忘记他而显灵。而我更愿意相信,这与我和男童的共同心愿梦想的实现——清溪河水变得清如明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作为一条小花鱼,生命是短暂的。可这份深情的追忆将伴随着小花鱼的每一个旅程,永不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