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小米要离婚，婆婆不答应。不到两天工夫，婆婆嘴上起了嘴疮。眼下的乡下谁都知道青年说媳妇难说。村里女娃都去城里打工，干上一两年就在城里找了婆家。村里男多女少，男青年有二十多个还棍着。杨树要是离了婚再加入他们的队伍里去怎么行？他们比杨树要小，要是排队的话，他就要往后排，几乎是最后一个了。年龄小的青年都难说，他这个二婚的不是难上加难？

　　小米走了二十天，杨树去叫了一回。他没打算去叫，走就走呗，他没放在心上，离就离，一个人照过。杨树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他妈早在门口等得心急。她没看见杨树后边有小米。她问，小米呢？她不来。杨树说话瓮声瓮气，平平淡淡，不着急不冒烟，一点没意识到离婚的危险。在门外不好说话，怕人听见，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杨树开了门先进去了，她跟进来关上门就问，她是怎么说的？杨树站在天井里，有些厌烦，她还怎么说，就嫌我不挣钱。杨树的妈一时没接过话来，她想，她这儿子的确不会挣钱，要技术没有，干累活不愿干，一年到头东游西逛怎么挣钱？家里有大棚两个老的就忙过来了，不用他插手，他也很少傍边。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结婚了，家没分开，要不是老两口种大棚的收入，日子真不知咋过法。

　　你倒是跟她说呀，明年到城里打工挣钱不行吗？

　　我跟她说了她不信。

　　谁叫你干不些日子就回来的。杨树妈的弦外之音杨树明白，妈是怪她老想媳妇，在外面总也干不长。到哪儿干活没有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行。挣不到钱怎么过日子。

　　杨树开了堂屋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些乱，没洗的盘碗，拆开没吃完的方便面都搁在上面。小米走了，他这日子就是胡乱对付着过。杨树妈看到有些心酸，说你也不好好收拾家。她把茶几上的东西该洗的洗了，该扔的扔了。

　　杨树妈回到家对老头子发脾气嫌他也不管管他儿。老头子说他也不是三岁两岁小孩了，叫我怎么管？想离就离。杨树妈说，你说得倒轻巧，离了叫他上哪儿再找？老头子不言语了。他也晓得现在的局势。村里人老是讲咕这些，谁家的多大了，村里有多少青年该说对象了。这是大事。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好像没有了。杨树说对象的时候多亏了找了个靠实人，要不是他三姨张罗，杨树的对象也难说。小米和杨树的姨有亲戚，因为这层关系，杨树的姨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没障碍，定下不久就结婚了。

　　在他们眼里，小米是温顺孩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她进了门就把她当闺女疼着。是因为没有孩子吗?杨树妈问过杨树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们不急，当妈的急。有了孩子家才稳固。杨树说不急。问小米，小米也说不急，他们还年轻呢。她就说，你们这两孩子，有个孩子多好啊。她举了几个例子，比方说杨同家的，他比杨树还小都有闺女了。小米知道杨同的媳妇，她和杨树刚结婚的时候，杨同的媳妇就挺着大肚子了。说完了杨桐又说了另一个人。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媳妇。他们结婚时，小孩子都快生了。杨树妈是过来人，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只要她看见小米她都要往小米肚子上瞅，总想看出点变化。可是大半年过去了，她没看出小米的肚子有啥变样，还是初来时的样子，扁平扁平的。不但没胖起来，反而眼见着瘦了。现在小米提出离婚了。杨树妈想着不能在家坐等着法院判他们离。她去了三姐家。三姐是儿子的媒人，有事找她理所应当。所以说媒人不好当，两个人好了行，有啥不好就找到媒人头上。这时候的媒人比当时牵线搭桥的时候还难，她要从中调解，不断地跑腿，三趟两趟地不行。有时候结果是你费尽了心思其结果仍然离开。真的是很无奈的。

　　杨树妈在姐家里把他们的事说了。姐说，怪不得这些日子天天见她在娘家呢。见了我也不愿搭腔，敢情是要离婚。这么着，你和我一块到她家去。杨树妈说，我去合适吗？都这时候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杨树妈和她姐去了小米的娘家。一个村里住着没有多远就到了。杨树妈不常到亲家去。小米听到她的声儿躲在里间不出来。杨树妈早看见她了。小米的爸也在家里，闷着头一声不吱，很显然在生气。倒是亲家母很客气，不过那客气里夹杂着什么，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就是冰冷的。稍一冷场，她姐就出来挑开话题。她说，小米去哪了？小米的妈说，她说到同学家玩。说了大半天话还没说到点子上，杨树妈就有些急，总想问问小米为什么要离婚？她三姐扯扯她的衣襟叫她不要急。可是在她这里不急怎么行呢。明明在家里却要撒谎说没在家。到底什么意思。她不说，小米的妈也不说，还在装糊涂。她沉住气了，叫她怎么沉得住气？难道小米要离婚没和她说吗？但是从小米的爸那儿分明的看出来，他们知道小米要离婚的事。这两口子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连给我演戏呢。

　　一个包袱在那里搁着谁也不去打开它。好像谁先说了谁就败了。到底杨树妈败了。她来小米的娘家就已经承认他们家败了。在婚姻问题上，似乎总是女方是对的，有优势，可以挑三挑四。男方没有选择权，一点儿也没有。杨树妈把话说开了。小米的妈一点没惊异，好像说的不是她女儿，而是别人。她说这丫头回来什么也没和我说。她和杨树吵架了？没有。杨树妈说，什么事也没有。走那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就跟我儿子说离婚。小米的妈说，她回来我和他说说。杨树妈说，你叫她回去。她突然想起来，杨树不是来叫过她吗，有多少日子了。小米妈说，他是来过可什么也没说。杨树妈说，这孩子。现在她有些糊涂了，到底杨树来没来找过小米？她回去要问清楚。直到走小米都没出来。杨树妈很失望。有好几次她想打开里间门当面问问小米是怎么想的？他们待她不好吗？杨树错在哪里？有错你得给他个改错的机会。你这么躲着我算咋回事？

　　杨树妈回到家里不知如何向老头汇报情况。她得先问问儿子再说。可是她从儿子那里似乎得不到确切的信息。这个杨树不知是傻了还是怎的有些不对头。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想哭。从儿子那里问不出什么，做娘的越想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离婚。现在儿子魔怔了，她也魔怔了。干啥活也提不起精神来。心里总想着杨树的事。她在大棚里种菜总是出错，杨树爸大声呵斥她也不见效应。他生气了，要找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算账。他在晚上去了杨树家，一见杨树就不忍心再吵了。杨树这些日子瘦得脱了形。他只叹了一声，你看你这样！回家他劝杨树妈道，还没离，说不定就不离了。现在急有什么用？

　　过了些日子，又过了些日子，眼看快过年了。小米没有来。杨树妈隔三差五的到儿子家去。去的时候想着小米回来了，在家里做饭或是坐在那儿和杨树说笑呢。到了杨树家就难过起来，哪见小米的影子。看来她是铁了心不会来了。她还想去姐家问问。她还没去呢，她姐来了。她姐说，真没想到，这个小米能做出这种事来。她说，谁知道她有男人了，还有一个小男孩。姐还告诉她，杨树知道小米为什么不怀孕，因为她一直吃着避孕药。她所以要离婚是因为那个男人找来了，她心里一直想着那个男人。杨树妈听了姐说的她想不到的结果，嘴上啥也没说，心里说，苦了杨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