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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云南故事——读窦红宇中篇小说《红宵屋》

来源:文艺报  | 西元  2017年08月14日11:03

与窦红宇相识是在鲁二十九高研班上。有次闲聊,他说自己过去只写长篇小说,大概5年左右出一部,发表于《十月》《大家》等杂志,且每天只写千把字,或仅几百字。这倒把我惊着了,5年写一部长篇小说,不写中短篇小说,也不写其他文体,这日子过得是何等寂寞?人生好时光又能有几个5年?再细聊,他是云南人,生活于曲靖。我在想,那地方必是个山清水秀、风高云淡、生息适宜的好地方,否则,他又怎么能以这种恬淡的心境来写小说呢?

不知何故,他在快知天命之年开始写起中短篇小说来。鲁院期间,他给我看过中篇小说《青梅了》的初稿,后来这个小说在《十月》发表了,还被《中篇小说选刊》选载。老实讲,仅凭一部中篇小说,很难看出什么名堂。他有点像陈年老酒,有味道,有厚度。所以,我认为,他的小说也应该像陈年老酒那样子。中篇小说《红宵屋》在《十月》发表之前,我也读了修改稿。两部中篇读过,我发现我的想象可能有点偏差。他的中短篇小说的确是有重量、有韵味、有意境,这一点像陈酒,但并不像酒那样刺喉。无论多陈年的酒都会有辣味,但他的小说并不辣。他的文字干净、柔软,就像一个中年男人在爱着一个年轻女人,用无限宽容、呵护、怀旧与留恋的语气在给她讲一个故事。

先说说语言。他毕业于云南大学文学系,早年是个现代派。当然,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现代派了,但从他的小说语言来看,还是能依稀看到当年的影子。不过,经过岁月的磨洗和沉淀,已经呈现出另外一种样子。就是说,他的语言似乎是传统的,但底色是现代派的。这种现代派大概是经过了一个打碎重来的过程,与一个中年男人的人生感悟和阅历牢牢融合在一起,成为今天的样子。

似乎从《红宵屋》开始,他的写作与以往不一样了。过去,他只写长篇,现在突然对中短篇起了兴趣。在鲁院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本他最得意的长篇小说《斑铜》。我看了几十页,感觉他有意地把故事性搞得特别强,一定是写的时候,心里想着影视剧本之类的东西,就放下了。这部长篇写得很老练,故事很好,人物很好,语言很好,把云南地方的风土人情历史展示得也非常好,尤其是其中的诗词,着实是把我震了一下。可这部长篇惟独缺的是一种野心,没了野心就没了灵魂,任你写得再好,也不必看了。也许是我过于偏执了吧,也就没再和他谈起过这个长篇。但是,从《青梅了》《红宵屋》之中,我看到了一种对于他来说新的可能性。他心无旁骛,只是一心一意想把小说写好,而且也隐约形成了一种属于自己的小说风格。以《红宵屋》为例简要勾勒一下,把“美丽的云南故事”拆成三个词,这三个词大致代表了此种风格。

先说说“美丽的”。红宇这几年的中短篇小说写得都很美,是一个个既幽远又有意蕴的故事。比如说《红宵屋》写一个老煤矿上准备结婚的年轻人秦眼镜用铁轨、钢筋为自己搭了一座两层的铁房子,正当两位新人将要入住时,煤矿被卖给私人,这座刚建好的铁房子也随即给拆了。如果单独来看,这是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叙事语气轻柔、恬淡,仿佛是一声轻轻的叹息。看下面一段:

说着说着,秦眼镜号啕大哭起来,头一个劲朝张芬怀里撞。张芬的酒被吓醒了,只好一伸手,紧紧抱住他的头。

这一抱,就再也没有松开。而秦眼镜也从最初停产的悲伤惶惑中慢慢回过神来,跟着张芬,搞起了恋爱。

红宇很少用激情澎湃的语言,他的语言比较克制,但克制中又很有韵味。比如“这一抱”,三个字只写了一个动作,但把好多情感、变故、思想都表达了。两个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作者没写,但给读者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这种写法大概就是所谓的“留白”吧。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基本代表了红宇的小说风格,他大概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式,用很美的语言来讲一些很美的故事。

其次说说“云南”。细细读来,《红宵屋》等几个小说虽是有沈从文、汪曾祺之风,却又不太一样。我想,其中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个方面,红宇的语言文字和他对世界的理解仍然有着许久以前他的现代派经历的影响。这个东西怎么也无法彻底地抹去,总会以某种形式留在他的小说里,尤其当他认真地写小说的时候。另一方面,也许是地域的影响造成了这种不同。《边城》生于湘西,《受戒》生于苏北,那么《红宵屋》呢,依此理推是生于云南。我没去过云南,但透过《红宵屋》似乎可以体味到一个有山有水、有声有色、有风有雨的云南。

所以,我猜测,红宇正在把一种文学形态和一种地域形态糅合在一起,或者说,是在写一种属于云南的小说。这条路会越走越好,生在云南,长在云南,写属于云南的小说,这不就是一个小说家最惬意的事吗?多少人写的小说被时间遗忘了,因为那一类东西是无根的。红宇写的这一类小说是有根的。让自己的故乡故土永远活在文字里,对小说家而言肯定是件幸福的事。

最后说说“故事”。红宇写的这一系列小说似乎都很怀旧,是一种中年男人式的怀旧,无孔不入,这种怀旧包括了对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的怀念,打捞时间河流深处的种种记忆,种种细节,读来多少让人有点失神怅惘。我想,也正因为这种怀旧的情绪很真,才使得《红宵屋》等几部小说读来很打动人。但另一方面,我又有点疑问,难道这就开始怀旧了?窃以为,这个时代似乎都有点怀旧。改革开放已经快40年,世道沧桑,人心变迁,这个时候,似乎特别容易产生一种怀旧的情绪。

可不是吗,《红宵屋》的背景是一个煤矿从公有转为私有,这个煤矿曾经是当地人的希望所在,现在却卖给了个人,颇有前途未卜的味道。在这个大背景下,秦眼镜和张芬用煤矿的边角废料搭起了属于自己的小铁屋,可是,最后连这小铁屋也保留不住,被迫拆掉了。我想,这种怀旧不仅仅是一种对年轻时代的怀旧,还是一种对于相对现在更久远的年代的怀旧。两个年代的对比与巨变,似乎就是这种怀旧当中最有意蕴、最有厚度、最有韵味的地方。这里,就不一一分析了,想必读过自会有一番滋味。

总之,从《青梅了》《红宵屋》开始,窦红宇开启了一种属于自己的可能性。他在小说创作上的所有条件都已经具备,或许只需要这样一个机缘。我相信他会走得很远,写出更多的好小说。让更多的读者看到一个小说世界里的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