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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一个诗人的头与发

来源:文艺报 | 赵伟  2017年08月07日07:07

巴中文界,提起岳鹏,鲜有不知。不仅因为他的诗写得好,还因他那一头披肩长发。

初识岳鹏,见他那头飘飘长发,颇为诧异,因为巴山深处,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位前卫的“文艺范儿”,与那种“头顶白帕、嘴咬烟杆、腰系棕绳、脚蹬草鞋”的山民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我把想法说出,岳鹏嘴一撇:“那是巴山上一辈人的样子!”

是的,“白帕烟杆、棕绳草鞋”的确是巴山上一辈人的模样。而如今巴山人的吃穿住行和言谈举止,早已越过了大巴山的阻碍,抹除了山里山外的界线,与都市文明彻底融合。而让我感到大巴山被现代文明真正的“文化”,并不仅仅只是岳鹏那一头标志性的长发,还有以岳鹏为代表的巴中新一代的诗人!他们对生活的咏叹,不论是歌颂,亦或是批判,都远远超过了上一辈人的视野。

三十年前我离开巴中时,印象里巴中的诗歌便是那山间负重行走的背二哥们的闷唱:“太阳落了山哟/月亮过了河/苦命的背二哥哟/还莫地方歇脚……”那长长的吆喝声在深夜的大山间来回跌宕,让人惆怅而心酸。

如今,巴中的新生代诗人们,开着他们的私家车在山间穿梭畅游,他们把对生活的思考指向更高更远,就像岳鹏那一头飘逸的长发,自由而奔放:月亮向西/我始终猜不透霜雪的心事/洁净的枯草啊/请亮出你的根/让我们在这静寂的夜晚/听一支小夜曲/或彼此倾诉……诗语随巴中文化读本《绮罗文艺》飘向四面八方,让人读得欲罢不能!

再见岳鹏,已是2017年春节,他的长发陡然消失,满头精光,我更为诧异!问其何故?他缄默不语。

诗人的情感比别人更细,眼光比别人更锐,因此诗人的悲悯也是另有一番情怀。我曾为一部电影写了一首插曲:“你说你是天上的大神,可救得了地上的苍生?”以我对岳鹏的了解,他读到此,一定会满面泪痕!

蓄发与削发,都为明志!作为一个诗人,他用中国文人传统的方式、用自己的形体语言,表达着他对生活的情绪以及对生命的理解,不论是悲,亦或是喜,他都让我看见,生活在故乡巴中的后人们,不再像前辈那样逆来顺受听天由命,而是走出巴山看世界,以一个世界坐标上新巴人的姿态,重新开始!

正如他的《一树野樱》:三月,阳光温暖。午后/适合静下来,听一场盛大的虫鸣//万壑之上,风轻云淡,钟声幽远/草木,在旧事中吐新纳绿/众生在逆光里,细数前世因缘//一树野樱,开满葳蕤的序言。这一切/无须一地惊雷,鸟虫便会诵吟/赶路的人还未醒来,雪花已经在春天里飘过//新雨之后/缄默不语的轮回,像庄严的仪式/苍穹之下,万物铺陈开来/大地一片静美。

短短一首诗,却反映出了岳鹏在创作道路上的不断努力和突破。他的诗歌中已经没有了怨气和故作深沉,而是从温暖的气韵中透出了一种男子的成熟之美。通过那静美大地上的“一树野樱”,人们仿佛沿着他思绪的曲径和跳跃的诗句,碰触到了一颗宽厚仁爱的心。是的,这些年他已经重新审视了巴山,也重新审视了自己,从而为自己的诗歌寻找到了新的气质,也锻造了他的诗艺。他的这些诗句,这些既叙述又抒情、既清新又醇厚的意象,绝对是多年苦练基本功的成果,是数十年基于内心的开悟与积累——这源于他那颗不停思索的头颅,其实与蓄发削发关系不大。

如今的诗人和诗歌已经多如牛毛,但真正能写好诗的,或者说能让人流传不忘的诗句却不多。因为诗歌创作要解决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语言上的表达方式问题,而是对诗歌创造性或曰“诗性”的研修和认识问题。只有真正进入诗的王国,真正开掘生活中的“诗性”,世间的一切物象才会和诗句一起通灵闪耀。有些诗人,写了很多,也发表了很多,但并没有进入诗;而有些诗人却不断在诗歌上自我超越,一步步向诗的王国跋涉。我希望岳鹏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