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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沙,西沙

来源:文艺报 | 唐旭波 等  2017年08月07日07:01

“守着清贫谈富有,远离欢乐不言愁,抛洒青春不吝啬,豪饮孤独当美酒。”很多西沙官兵会在笔记本上抄录这几句话,透着青春中的无奈,孤独中的热血与坚定。

偶然得知很多西沙的守岛战士喜欢记录自己的生活,辗转联系到西沙守备部队,拿到战士们这些朴素而又真诚的文字。这些简短的文字,给我们留下深刻的“西沙印象”,遗憾的是,我们无法一一刊用。在军绿色的八月,我们选择部分文章刊出,希望给读者一份特别的阅读,和我们一起,致敬人民解放军!

——编 者

2002年,为纪念中建岛守备队被中央军委授予“爱国爱岛天涯哨兵”荣誉称号20周年,中建岛官兵四处搜集了一大堆礁石,在沙滩上摆成“祖国万岁”四个大字。2009年9月,超强台风“凯萨娜”狂飙而至,过后,“祖国万岁”四个字已是无影无踪。岛上的战士想尽各种办法,最后用海马草重新“种”出了绿色的“祖国万岁”,成为中建岛的一处特殊景观。

守岛关键词

□唐旭波

可以想象,在大海深处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守卫海疆,是一件多么神圣而又浪漫的事,但在这神圣和浪漫的背后,更有一些“词语”深深地刻进心里,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防台

第一次听到“三级防台”的命令,就闹了一个笑话,还以为是台海那边出现了什么新情况,需要我们加强防备呢。看见大家固树根、顶窗户、装沙袋、堵房门,这才反应过来,是台风来了。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台风是不会正面袭击的,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防台防台,十防九不来;防风防风,十防九空”的说法。但是,每次接到局台通知,大家还是会按照防台预案做好每项准备工作的。

无论你准备工作做得多么充分,当台风真的来临时还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台风来之前,海面会出奇地平静,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就如同一个武林高手在为“一击必中,一招制敌”积蓄力量。当上级通报由“三级防台”转入“二级防台”再转入“一级防台”时,台风正步步紧逼。

台风的袭击方式往往是“大军压境”,像电影《英雄》中的秦军,不过比秦军的箭雨来得更密、更急。台风肆意蹂躏着这个仅有0.31平方公里的小岛,就如同玩弄在股掌之间,随时都会把它吞噬、毁灭。它抓住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疯狂地摇撼着。刚烈的马尾松被扭得枝断叶散,高大的椰子树干被扭成弯弓,根深叶茂的野枇杷被连根拔起,羊角树相互簇拥,以最低微的姿态在台风暴君面前臣服。风力还在加大,甚至楼房都在晃动,人无法在风中立足,只好撤入碉堡。最长的一次我们躲在碉堡里吃了三天的清水面条,最惨的一次是大家辛苦种起来的各种瓜果蔬菜,在台风之后不仅莱园不见了,就连地上的土都荡然无存,把大家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台风过后,小岛一片狼藉,到处是枯枝烂叶。老兵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甚至开玩笑说感谢台风给我们带来了丰富的雨水,官兵们能洗一个星期的淡水澡了。有些人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曾见过一群堂堂男儿在菜地旁抱头痛哭。当然,所有的人都没有为台风所屈服,伤心过后又马上投入紧张的重建之中。不久,小岛又会在官兵的辛勤劳作中重生,并且更加整洁、漂亮。

等交通

现代文明的重要标志就是交通发达。火车、飞机的出现,让人“日行千里”、“日行万里”都不再是梦想。可是在西沙群岛的各个小岛上,没有公交,没有火车,没有定期的航班,更没有出租车。只有往来的军舰和地方补给船,成了我们“搭便车”的交通。短短100多海里的距离,让“日行百里”都变成了奢望。

交通只能靠等,“等交通”也成为官兵日常聊天的一个流行语。部队特意在三亚设立了办事处,作为官兵上下岛“等交通”的驿站。虽说三亚是一个美丽的海滨旅游名城,但每一个守岛官兵都会急切地打听何时有交通回到自己的岛上,因为只有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有了交通并不一定就能到达自己所在的小岛,大多数官兵还要从一个岛转到另一个岛,再从另一个岛转到更远的一个岛。如此反复转船,运气好的话等个把礼拜,运气不好的话,遇上个台风、寒潮之类,两三个月还不见得能如愿以偿,于是就出现了从三亚买的小鸭苗到中建已变成大鸭子的啼笑皆非的故事,也让我们订的各种报纸从日报变成月报或者季报。

急于回去休假的官兵对这个“等”字更是体会深切,特别是家里出事或者定好婚期的人更是叫天不灵,叫海不应。离大陆最远的中建岛就发生过“三封电报”忠孝难两全的感人故事,更多的是许多平凡的小岛官兵不仅“等”掉了为父老送终的机会,也“等”掉了美满的婚姻。在这个爱情几乎要变成快餐的时代,有几个现代女性愿意为小岛官兵等待呢?

岛上小菜园

岛水

听说过海水、湖水、河水、泉水,到西沙之后才知道还有“岛水”。

“岛水”,顾名思义是岛上的水,是海水经过珊瑚沙石过滤后在岛上打井抽出来的水,色泽浑黄,味道咸涩,不能食用,只能洗澡和灌溉菜地。西沙群岛地下没有淡水,生活用水全靠雨水和大陆补给,运上来的水成本也差不多贵如油了。因此对淡水的使用有着严格规定,每人每天25公斤的定量。在这个典型的“四高一多”的小岛上,这点水仅仅能够满足做饭、饮用和洗脸漱口,于是“岛水”就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奢侈品了。

训练、劳动之后,痛痛快快地冲个凉是一件美事,可“岛水”却不怎么地道,虽然也能起到清凉去污的作用,但无论你抹多少香皂也只能象征性地起几个泡泡,无论你怎么擦洗都感觉身上滑溜溜的没有洗干净,黏黏的还有些痒,时间长了还容易患上皮肤病,崭新的一条毛巾,用一次就变得黄黄的失去本色,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烂布条。

在这个没有女性的小岛上,有经验的老兵总在洗完澡后站在太阳下晒晒或等身体干爽后才穿衣服,对身体进行全面消毒。但是一次军事高科技讲座让我们得知,美国或俄罗斯的间谍卫星能分辨出地面上10厘米的东西,一时间吓得我们不敢在太阳下暴晒身体了,可后来还是受不了“岛水”的腐蚀,依然照旧。在岛上,如果能来一场大雨,官兵们那高兴劲儿不亚于过年,一个个拿着毛巾、香皂冲向雨中,任凭雨点狠狠在身上敲打,也要享受一把“天浴”带来的畅快。

若干年后,相信每个曾经在西沙奋斗过的官兵都不会忘记让我们又爱又恨的“岛水”。

(唐旭波,1982年6月出生,2001年9月入伍,湖南衡阳人,曾任西沙珊瑚坦克连连长、海军中尉。)

我首开坦克上西沙

□刘存雪

船就要靠码头了,越接近码头,我的心情就越兴奋和紧张。

此次,连长带着我们一行四人前往湛江为西沙接第一批坦克上岛,经过几天辛苦紧张繁琐的车辆检查、维护、转场、运输后,我们和第一批坦克终于安全顺利地到达了永兴岛。

看到码头的一瞬间,几个日夜堆积下来的疲劳一下被岸上欢迎的锣鼓声和鞭炮声震得烟消云散,但是随即的工作让我感到巨大的压力——坦克能不能安全平稳出航上码头、入库?这些操作难度大,危险性高,我们要保证装备的绝对安全。

靠近码头,欢呼声更清晰震耳,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舰首靠上登陆码头,舰舱门打开,外面的欢呼声随即沉寂,官兵们的眼珠子都挤进了舰舱。而连长和我抓紧在第一辆坦克做动车前的一切检查准备工作,待命上岸。

海边巡逻

“嘀——”随着连长胸前划圈的指挥手势,我发动了坦克,整个舰舱被震得轰隆作响。我看到连长示意前进的手势,平稳地起动了坦克,由于高度和视角的限制,我根本观察不到坦克在舰上的具体位置,车体庞大,舰舱窄小,一旦操作有误就会发生事故,为此,我紧盯着连长的指挥手势,生怕漏过一个指挥动作。连长不断根据车体位置指挥转向,我也快速地完成操作。在紧张的气氛中,坦克平稳缓慢地“爬”出了舱门,舰外的阳光照到了我的脸上,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沉重的履带压在西沙岛的地面上。又是几个大的前后调整方向,坦克在码头的空地上对准平板车。看到连长露出赞许的微笑,我信心大增,专注地看着指挥手势,准备上平板车。在连长的指挥下,我左右不断快速拉动操作杆,车身也在左右微小的调整下上了平板车,停车,熄火,挂上制动钩。好家伙!两边的履带正好停在平板车的两侧。

“好!”官兵们的欢呼声再起,我高兴地跳下车,司令员从人群中向我走来,“小伙子,你是第一个把坦克开上西沙的驾驶员,技术不错!”司令员一边夸我一边握住我那刚刚还紧握操纵杆的汗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英雄,自豪感油然而生。

对呀!我是第一个把坦克开上西沙的,从此,西沙群岛上有了坦克的守卫,它必将给我们这些在南中国海守卫祖国前哨阵地的官兵增添力量和信心。

(刘存雪,1984年1月出生,2002年12月入伍,永兴坦克连一级士官,曾被评为优秀士兵。)

西沙雨水班

□吉贵群

西沙有个雨水班,且是全军惟一以收集雨水为使命的有编制的“迷你班”。

西沙群岛远离大陆,条件艰苦,驻岛军民的生活物资和淡水全部要用船从海南运上岛。1999年,西沙雨水班应运而生,结束了淡水靠运送的历史。雨水班就是一个小型的“自来水公司”,担负着驻岛军民饮用水的收集、过滤、消毒和供给工作。

关延国班长是雨水班的“元老”人物。经历过雨水班两次大的“变革”,第一次是1999年雨水班建编。当年,国家有关部门投入巨资,充分利用机场跑道千分之五的倾斜度,为西沙建设了可循环的雨水收集系统。2010年,在第一套净化水设备运行11年之后,终于结束了它的使命。西沙启动生活用水改造工程,重点更换雨水班的净化水设备和供水管道,雨水班迎来第二次“变革”。

雨水班的性质,注定要与“雨”为伴。常年的收雨生活,使雨水班的战士练就了看云识雨的本领,他们能根据云层的变化,判断什么时候下雨,雨有多大。基于理性的判断之后,再做好充分的准备。

台风,很多西沙人都不喜欢,台风过境,狂风怒号,暴雨如注。光那气势,就叫人胆寒。但是对于雨水班来说,台风就是他们的“幸运之神”。台风会给西沙带来丰沛的雨水,他们就会收集到大量的雨水储存起来,等到干旱季节使用。虽然台风时期,外出收集雨水很是困难,但每当看到储存罐里装得满当当的雨水时,所有的辛苦都不值一提。

有一年,台风过境,关延国和前任班长夏闲刚要到机场北塔收集雨水(机场两端各建一塔),往常都是从机场经过,然而当天风很大,只身行走怕是有被当作“风筝”放飞的可能。可是水还是得收,思前想后,想不到合适的办法,最后夏班长一拍脑门儿,说每人手里抓副哑铃不就可以了吗。于是二人返回宿舍,一人手里抓个哑铃,手拉手顶风前往北塔。

多年追云逐雨的生活,使关延国养成了一个特殊的习惯,古人讲“闻鸡起舞”,他不,他专门干“闻雷起舞”之事。凡有雷者,皆弹跳而起,哪怕是半夜,也会一个激灵坐起来。跑到外面看看,再回到宿舍盘算何时下雨,是否达到收集的标准。2010年春节,关延国因工作繁忙,未能回家过年,便把妻儿老小接上岛团聚。一日半夜正酣眠,突然雷声大作,关班长一下弹坐起来。妻大惊,以为有贼人入室,定睛一看,并无异样,嗔骂道:“你想吓死人呀,半夜三更的起来!”关班长对雷声的敏感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每次休假在家听到雷声也会像在部队一样惊醒。

雨水班大大小小有17个水库,西沙官兵的生活用水,全靠他们把握。这就要求他们不但要当“雨人”,还要当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要够吝啬。雨季的水,要细水长流到旱季。淡水作为西沙战备资源,雨水班的责任重大。从进雨水班起,关延国便坚持记收水日志,什么时候下雨,收了多少水,今天给各单位供了多少水……各种信息均登记在册。

在西沙,有很多“关延国”,他们扎根西沙,既平凡又朴实,为守卫祖国万里海疆的安宁,默默地做着贡献。

(吉贵群,1985年11月出生,2003年入伍,湖北襄阳人,新闻中心报道员,中士军衔。)

特殊“春运”

□陈显龄

春节前的一次交班会上,水警区首长得知,西沙东岛守备队准备休假的指导员柯贤光因海域寒潮原因,一直等不到船下岛回家,当即决定:“只要气候条件允许,一定要派专门的交通艇从西沙永兴岛前往东岛,接最后一名官兵回家过春节!”这意味着,只要海况允许,1312艇将为一名官兵而航行。

得知这个消息,东岛守备队的每一名官兵都欢呼雀跃,因为西沙附近海域自去年12月20日就开始了寒潮天气,持续的大风浪使多班船中途返航,根本无法登陆东岛。他们的柯指导员为了保证每一名休假战士都能回家过年,及早安排战士们下岛,自己则成为了最后一名。一直无法下岛,柯贤光心里也急。去年3月,孩子出生他就没有回去,直到7月份,他才第一次见到已经4个月大的孩子。今年本打算回家过年,却遇到了寒潮气候。他说:“我已经觉得没有希望在年前下岛了,有4次值班室通知我明天有船途经东岛,可都在第二天又改变通知:因风浪过大,船中途返航。”

1月26日晚上,柯贤光接到了水警区商政委打来的电话:“小柯,你安心工作,只要气象允许,我们会第一时间安排交通接你回家过年。”刚结束了一天训练的柯贤光握着电话,感动得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请首长放心,只要在东岛一天,我一定坚守岗位。就算回不去,也毫无怨言!”

1月28日早上,海况有了好转。我从西沙永兴岛登上1312艇,前往东岛去接柯贤光。3个多小时的航程,浪高4米,摇晃达30度,可这仍然是一次充满了幸福的航程,因为我知道,在海军海拔最高的黑岭观通站守过高山、如今又守卫在海防一线海岛的柯贤光,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

柯贤光登上1312艇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了!我终于能回家过年了!”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憨厚而幸福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感动。

近了,近了,在大约7海里处,我和柯贤光遥望到西沙永兴岛,他的脸上充满了期待。因为他将在今天从永兴岛登上“琼沙3号”综合补给船,驶向海南文昌清澜港。在那里,他的妻子会抱着他们的孩子迎接他回家。

1月28日下午3点,柯贤光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拿着一张“琼沙3号”的船票,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航程,他的背包里装满了年货,更有西沙守备部队首长和战友们满满的祝福。

(陈显龄,2003年12月入伍,宣传报道员,曾荣获榆林基地年度新闻工作一等奖,海军年度新闻工作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