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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善:写,并快乐着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刘湘如  2017年08月14日08:26

一:序陈宝善《怡心斋散文》

在我的印象中,陈宝善先生在安徽新闻界是个名头不小的人物,他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新华通讯社工作,在国庆典礼上作为特派记者登天安门城楼,采访毛泽东、周恩来等开国领袖,曾是新华社安徽分社领导成员之一,又担任着安徽经济记者协会会长,他的新闻作品见诸全国各大报刊,影响过很多人。可以这么说,在不少年头里,在安徽新闻界工作的人如果不知道新华分社有个陈宝善,就类似于他的家乡苏北宝应人不知道他们附近有一条运河那样孤陋寡闻。新闻已经在他身上积淀出一种标志,一种自豪……然而,几年前的一个傍晚,陈宝善却以一种散文写作者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拿出他刚刚写成的散文作品给我看,谦虚地问:“我写的像散文么?”

毋庸置疑,那些带着些新闻气息的散文让我耳目一新。我以为散文常常具有某些新闻的属性,反之好的新闻通讯常常就是一篇好的散文。他写的东西虽不能说是精美散文,却在话语表述中透露出他的新闻纪实功底。写事,写物,写人,都显得那么真实可信。没有一丝虚华,没有凭空捏造,有的是生活的纯朴纪录和感情的率真,加之他的语言表达很朴实,很准确,这便是散文写作中极为难得的养分。我对他说:“好的新闻记者最后必然要成为散文作家,因为散文离不开真实,而真实不仅是新闻的生命,也同样是散文的生命。”我把他的散文定义为“纪实散文”,我对他说:“中国有很多从新闻队伍中走出的散文大家,诸如穆青、魏巍、田流、袁鹰、刘伯羽等等,他们都是做新闻工作出身,但最终都成了大散文家。他们的散文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纪实性很强。……”他十分认同我的看法。我们的思想链接,也就从这一个时刻开始了。

我主张散文真实,是很多文学朋友们共知的,因为只有真实,才能产生真情实感,才能感染人。记得20多年前,我参加一家文学刊物在安徽巢湖召开的专门讨论会,会上有人提出散文可以虚构的观点,说他从未到过苏州,却写出了《苏州灯船》的散文,并且发表了。他的观点遭到几乎所有到会作家的强烈反对。事后有人问我:难道所有的散文都不能虚构么?我说这却不好定论,譬如高尔基的《海燕》,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都是非常优美的散文名篇,但不是纪实,因为散文有很多种体裁,体裁不同要求就不同。但不管怎样,纪实性散文肯定是不能虚构的,否则那不就是“伪造”了么?按照当今的说法就是要“打假”了。即使你写的是抒情散文,你也不能没有“真情”和“实感”,即使是写一种意象或气势,它也必须符合人们的想像空间,不能“看上去很假”。《海燕》和《桃花源记》即是如此。那些为写而写,故弄玄虚,装腔作势,无病呻吟的东西,不是发自内心,肯定不能说是真正的散文。20世纪90年代以来,散文创作出现了空前繁荣的局面,而在细细品味文本时,接受者更多感受到的则是散文创作的芜杂与放浪。揭开其喧嚣纷扰的面纱,下面掩隐着的却是散文的虚假,捏造,花哨,空洞,是传统的人文精神与审美理想的日渐滑落和丧失。在不少作家缺乏真实和真情的心灵书写下,它更多地成为一种愉悦身心、忸怩作态,供人们玩乐消遣的快餐文化。

而陈宝善不一样,他是资深新闻记者出身,他不会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甚至没有那种粉饰矫情的资本。他选择甚至必须选择的是纪实,而这种选择,就是选择与时代生活紧密贴近,选择对天下苍生的忠诚关注,选择对社会变迁的当下纪录。这样的作品,这样的散文,不管他的修辞文采如何,不管他的艺术构思如何,不管他的审美情趣如何,他不至沦为“小我”的自娱自乐,痴人的文字游戏,或是固步自封的新旧八股。纪实是与虚构相对应,与抒情、议论相照应的。在散文病泛滥,虚假、矫情、空话套话成风的背景下,我们甚至可以说:纪实就是力量!陈宝善虽然不是散文书写高手,但他从写作态度和选题、选材入手,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散文写作的正路,这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的确,陈宝善写散文不仅注重写实,同时是也十分注重选题、选材的,他把生活感受放在第一位,然后才进入操作阶段,这些生活经历和感受往往与他自己的亲身经验,视野、观念、见识乃至喜好息息相关。比如他到了故乡,在大雪纷飞的冬日,与乡亲们在一起,徜徉在故乡温馨的小澡堂里,共同泡着热水澡,他感到很舒心,很快乐,他回来后就写出了《故乡的小澡堂》,发表了,他觉得这是多么开心的事啊。他把这篇文章拿来给我看,我从那文章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他的浓浓的乡情。一次他回到故乡,看到乡民们在荷叶田里耕作,那么专心致志,他很受感染,就写出了《家乡的荷藕》,写到乡民们怎样靠它致富,读起来娓娓动人,如果没有一双游子归乡的眼睛,他就不会关注荷藕给乡民们带来的幸福生活;也许正因为他有这种赤子之心,他才会发现,进入21世纪的故乡,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所以他又写出了《古运河畔是故乡》这类乡情很浓的散文。他对于故乡显然有着很深的感情,据我所知,宝善先生退休之后,每年都要陪同夫人到故乡住上一段时间,他甚至打算将来适当的时候回到故乡养老,为此,他还回到故乡盖了几间新屋,他把这件事写成散文《我回故乡盖新房》,他的朋友们看了都很羡慕,他也感到快乐。他的几乎所有的散文中都洋溢着他的喜悦,特别是写故乡的那些散文,无不是带着一种炙热的感情的。是啊,故乡早都是宝善先生心中解不开的情结了。

我还发现,在宝善先生的这本散文集中,写故乡的内容尤其显得真实和真诚。莫非这是因为他多年远离故乡的原因所致么? .

宝善先生由一个老牌记者而转写散文是一种变化也不是变化,他当记者需要到现场采访,他当散文作家同样需要记者的视角和感受。比方他到了他女婿工作的地点湖南岳阳,那千古名胜的岳阳楼给了他无限的感受,而岳阳的巨大变化更使他感慨万千,又想到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再想到自己的女婿也是当今的岳阳地方官,这变化当然有他的功劳。但他还应该时时提醒自己的女婿心怀人民啊。想着想着,就写了篇《重读〈岳阳楼记〉》,主要写今昔变化,思想境界也写的很高。文章发表后,我对他说,假如你从来没有去过岳阳楼,能写出这篇散文么?他说显然不能。我说,这恐怕要归功于你的记者视角啊?他完全认同我的观点。同样地,我发现即便他写人物的散文,也带有新闻的视角。他的两个孙子十分可爱,他早就想为他们写一篇文章,当他的一个孙子在北京的一个重点学校里获得荣誉时,他很高兴,触动了他的写作灵感,于是他写了《我的两个孙子》,文章发表了,朋友们见面就说,你的两个孙子很可爱啊,他听了就会从内心中涌起喜悦。他的老同事老上级宣奉华曾经给过他不少帮助,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跟真挚,而宣奉华退休了,他觉得应该为她写篇散文,于是就有了《才女宣奉华》这篇文章。文章发表后,宣奉华很高兴,宝善自己更高兴。

我认为对于喜欢写作的人来说,写作永远是一件快乐的事。我还感到,那些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经常被一些真实而具体的人或事感动,再去如实纪录这些内容的人,是有着一种特殊的快乐的,再假如能够看到自己的文章发表出来打动读者,为人们津津乐道,这对于一些人更是特别自豪的事。与之相反就如我前面说的,没有真实感受不是有感而发,又怎么能写出好的散文呢?怎么能够受到读者的欢迎呢?

宝善在创作散文方面,有时候与我达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友谊。他的散文创作越来越多,也写的越来越好。有时在炎热的夏日或是寒冷的冬夜,别人都躲在空调房里打麻将或斗地主,而我从电话那头获知,宝善是爬在他的小条桌上写散文,这真是一种让人感动的精神。我更加懂得了其中的意义。因为他是带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在写他的散文啊。他写的是自己的感受,是生活的体会,不去娇吟作态,不去追赶时髦,写着自己的快乐,自己快乐的写着,这难道不就如同打麻将斗地主一样让人开心快乐吗?

今年春天宝善先生成为了安徽省作家协会的一员,由一个资深记者而成为一名作家,我以为,这不是一种职业的转换,而是一种兴趣的扩展。

写,并且快乐着。愿宝善先生写出更多更好的散文。

是为序。

二:陈宝善散文集《宝应纪事》

一年前,陈宝善先生嘱我为他的《怡心斋散文》写序,翻阅篇什,有一种浓烈的乡情跃然纸上,他的那些写故乡宝应的文章,总是情真意切,勾起人无边的遐想。我当时建议他出版一本关于故乡的散文集,没想到他真的付诸行动,这本《宝应纪事》,就是他新的心血的结晶。

中国的文化人历来都有自己的精神牵挂,或曰寄托,或物或事,或山或水,或心灵之本真,不管是谁,他对于故乡的情结总是挥之不去的。就像文化旗手鲁迅先生之对于浙江绍兴,当代大画家黄永玉之对于湖南凤凰一样,陈宝善对于他的故乡宝应也是一往情深的。他退休后没有留恋都市生活,而是毅然地去到故乡搭起自己的新屋,从此逸居乡里,与乡亲为伴,与农人为友,与村邻共处,在故乡的平畴绿水畔,葱蓊田垅间,广袤土地上,寄托自己的晚年的心志,这是何等的自在和惬意啊。

宝应者,风水宝地之应得也。他的故乡宝应是片人文荟萃、历史悠久古老而年轻的土地。早在秦代时就称为“安宜”,是名扬中外的扬州隶属,与周恩来的故乡淮安毗邻,京杭大运河从这里穿邑而过,可谓风光宜人,土地肥沃,湖荡交错。陈宝善自小生活在宝应农村,青少年时代一直在这里成长和工作,这里的一切总教他魂牵梦绕,他对这里的土地有着无法替代的特殊的感情,他写的那些涌动着乡情的散文,是他深藏心中的时时被拨动的故乡的琴弦。他选择回到故乡生活无疑是希望依附于故乡的土壤,勃发他生活的热情和生命的火花,用自己亲切的笔触,描摩和记录这里的每一寸山水和每一个动人的变化。他写《家乡的荷藕》,用的是白描的客观纪录的笔法,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美妙而诱人,他写的言真句朴,一无点染,读着它你会想到作为中国荷藕之乡的这块土地的骄傲,想到这里的乡民的可爱和憨实;他写《古运河畔是故乡》,显然透出他对于故乡的深沉的眷恋,朴实的语言叙述中透露出他对于故乡的无比的骄傲,以及故乡运河边的斑斓色彩和种种骄艳,显示出令人留连忘返的生活画卷;他写《故乡的小澡堂》,把家乡人民的生活写的那么真实,真情,温馨,读来感到特有的亲切,有一种新生活的浪漫。其他一些篇章如《在故乡的日子里》、《作客灶户村》等,无不把对于故乡的种种情愫沾染在自己的笔触上,展现出他对于故乡生活的爱恋,表现出故乡生活的丰富、美好而幸福。此外《回扬州》、《顾教授的“三农”情》等等,无不表达出他对于故乡变迁感触笃深的情怀。读着这一篇篇诚实而生动的描写与记录,你如同随着他的笔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些美丽的村居间,那些荡漾的河汊边,那些如诗如画的生活的画图中……陈宝善的散文一如他的人一样,脚踏实地,老老实实,不做作,不喧嚷,不作秀,不故弄玄虚,不无病呻吟,不搔首弄姿,他的散文一直是那样平实中见情景,传统中见真意,淳朴中见清新,这样的散文与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相比,更见其作者的真情和心性。我历来主张文章应体现不同的写作者的个性,假如把华彩的标签贴在别人屁股上,则会少情乏味读之索然。 散文的魂魄在哪里?它在生活中。如同黎明拉开窗口的布帘,豁然开朗于文章之视野的,依然是生活本身的感动与冲动。

我还以为,世界上所有好的文章,都是来源于生活,以真实真情打动人,有真情才会有好的文章。散文的生命离不开一个真字,只要是真情实感,真实真诚,就不愁写不出好的散文,我曾提出过六字原则叫“真实,真情,真诚”,其实,最容易也最难作到的就是“真实”二字,靠耍弄小聪明去异想天开杜撰是写不出好散文的。散文只有亲身感受,有时是不吐不快,才给人真实感,才能感染人。记得我曾经参加过一个研讨会,专门讨论这个话题,。引起过很多的争论。有人认为可以虚构,有人坚决反对,当然前者是少数人,后者是绝大多数人的观点,不管怎样,我还是认为散文离不开生活的本源。

我们无须担心陈宝善散文是弄虚作假的为散文,他是新华社资深记者出身,一辈子以纪录真实为己任,他不会去搞那些假大空的东西,他衷情于生活的纪实,而纪实不仅是新闻甚至也是散文的要素之一,我一直主张散文有时有新闻的属性,新闻有时也有散文的属性,一篇好的新闻常常就是散文,这就是为什么中国有那么多散文大家出身于新闻记者的缘故。陈宝善以故乡的生活作为散文创作的基地,与故乡人民贴近,与现代农民贴近,这是对于开放改革中的中国农村的最好的关注,这样的散文,不管他的写作技巧如何,不管他的文字华采如何,他都是时代和生活的永恒的主题。特别是在矫情卖弄言不由衷的散文病泛滥的今天,我更加有理由认为他的散文,他的《宝应纪事》这一类散文的风格,是不可或缺的。

勿庸置疑,陈宝善散文大都通俗易懂,如实记叙,他的散文就是他人格态度的形象化写意。因为从小与乡村生活打交道,他数十年不改乡情,即便当了新华社厅级领导干部,安徽经济记者协会会长,身为高级记者时,他的本真的心志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我以为这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一种理性与感性交融的含有人性本原哲学色彩的释放与追求。作为新华社资深的高级记者,陈宝善有过不平凡的新闻业绩与经历,他始终是个忠于现场的诚实纪录者。我们读他的《宝应纪事》,看得出这些散文都是从他的心底流淌出来的。纪实多于渲染,朴实多于华丽,读起来很容易被感染。读这些文章,往往如同与他一同去到他的故乡,走在插着绿秧的田头,走在赭黄色的乡村泥土地上,吃着没有任何污染的青瓜脆果,饮着清凉的乡村泉水,这是真情之所在,是生活真实魅力之所在,是生活内容本身诱人之所在。

人们通常喜欢说写文章需要才情与技巧,但很少有人意识到光凭“才情与技巧”是远远不够的,是写不出好文章的,比才情和技巧更重要的是对于生活真实的热爱。历史上的一代散文大家欧阳修甚至提出“诗穷而后工”的命题,我以为这个“穷”字后面就是所谓技巧,与生活与读书相比,文章之技巧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古人认为观文可知人,宝善先生为人厚朴、实在、智慧、勤奋,他向来淡泊名利,不事张扬,他回到故乡定居的举止,足以证明他是个忠实于自己心情忠实于生活的人。在他的第二本散文集《宝应纪事》出版的时候,我在为他祝贺的同时,不禁由他的选择想到了英国的著名史家汤因比的一段佚事和名言,有人曾问他,假如让他对中国五千年生活做一选择,他愿意生活于何时何地?他回答说:“唐代丝绸之路上某一爿不为大众知的小小的绿州……”

这也许有一种隐士般的思想,然而这是一种多么智慧的选择啊。我想说:陈宝善先生退休后选择回到乡村筑屋闲居,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对于故乡生活的选择正是对于人生中优质生命的选择!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