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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荷的诗:捡拾文字织霓虹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江苏大丰朱国平  2017年08月03日08:52

  我和江荷同住小城,已逾二十载,但彼此熟悉,却时间不长。江荷出名较早,是本地的张海迪,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身残志坚的励志典型,他已是本市家喻户晓的人物。我因为向来对所谓典型人物缺少关注,因而,对他并不了解。自然,我之于他,也不甚了了。后来,因为我们都断断续续地在本地报纸副刊上发表文字,便有了互相间的关注和了解。我感佩他的才情,但对他的了解还只是一鳞半爪。 去年年底,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是向我道喜,其实也是向我报喜——在省作协公布的吸收新会员名单里,我们共同入榜,是为“同年”。之后,便有了电话和QQ的经常联系。他非常勤奋,每天写诗,常常不止一首,白天夜间,写出来即在自己的园地上发表。我对他的诗作,多有点赞,偶有评论。在我,言出由衷,在他,便对我有了知己之感。一日,他电话我,请我为他的诗集作序。我不敢应允,一是我之于诗,充其量只是个爱好者,缺少对诗的鉴赏工力,二是我乃无名之辈,纵然敷衍成篇,也人微言轻。但江荷执意相邀,且一再表明,他本草根一族,为人为诗,坦荡实在,不求名家效应,只图能有艺术上的坦诚交流。我答应他回大丰时见见面,聊聊再说。

  不想和他见面之后,我不仅没了推却的勇气,而且,有了想为他的诗歌说上几句的冲动。那日,在“残疾人之家”,在他的办公室,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他以已经出版的几本诗集为线索,聊自己的经历,聊自己和命运之神的抗争,聊命运之神对他由落井下石到张开双臂拥抱,聊生命之花在苦寒和酷暑中的绽放。我带上他的书稿,和他作别,他却挽留午餐,并指着从家里带来的两瓶酒,要请人陪我。我坚辞不肯,他说:如果连一顿便饭都不肯赏脸,就不要你写了。无奈,我只好答应和他一起去他事先联系好的饭店。

  当他离开坐着的椅子,拄着拐,坐上轮椅的当儿,我惊愕了。他的残疾,远甚于我的预料。他的妻子也来了,端庄贤淑,却也罹患残疾,只是比他好得多,能料理自己及家庭的生活。在饭店,他的几个互称弟兄的同事也来了,都有程度不等的残疾。尤其是那个叫做陈政的大哥,让我心生惊悚。他扶着脚踝前行时,身体几乎贴着地面。他们的生存,比之正常人,不知另有多少艰辛。残疾带给他们的,除了生活起居的不便,在我想来,更为沉重的,应该是精神的郁闷和困顿。

  但当他们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定后,要不是搁在一边的助行器具,还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常。一样的谈笑风生,一样的睿智幽默,一样的热情豪爽。他们每个人都有一门精湛的手艺,麦秆画,书法,编织,等等。这些,不仅成为他们谋生的手段,更使他们实现了常人所不能实现的人生价值。江荷是他们的领头羊,也是他们的主心骨。这样一个由江荷组织起来的集体,有坚定的自信,有充盈的活力,有不灭的希望。作为一个健全的人,我觉得,他们身上有许多值得我仰视的地方。

  这些,多为题外话,但从中亦可了解江荷诗歌创作的背景和土壤。江荷有非同寻常的人生际遇,在这样的环境里孕育出的诗歌,注定具有与众不同的特色。这种特色,我想用三个关键词来表达,便是:沉郁、明媚、励志。

  江荷的诗是沉郁的。《葵低头不语》:“十月,秋色薄凉/树影衬映着暮光/我与秋雨邂逅一滴水滴/水滴,从秋葵的面颊/滑入我的思绪-----,”秋雨、秋色,我和秋雨共同的邂逅,色调有点滞涩、凝重,但哀而不怨。作者接着写道:“阳光已隐入厚厚的云朵/而你依旧固执地向着东方/你固守太阳的方向/让温暖一次次激活力量。”犹如载满货物的船,缓缓地行驶在碧波万顷的水面上,虽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但也一定让人相信,彼岸在前,船儿必将安全抵达。这便是我从江荷诗中读到的沉郁。但和沉沦无关。再如《露水已打湿鸟鸣》:“露珠常滴在我的梦里/我的梦里细雨连绵/细雨里听不到乡音”——沉郁的天空有点暗淡,但绝不是黑云笼罩,一阵风来,便会云散天开。

  江荷的诗是明媚的。《访荷兰花海》:“在挤着秋的荷兰花海/在一大片凉风习习的荷塘/踩着枝头的鸟儿/争相发出清脆的歌唱/从不知何谓疲倦-----”《我的秋天》:“一切还是这样新鲜欲滴/晨阳,浓密的树影,小草野花/够了,我清丽的秋天/你比春天带给我的印象/更多了一份沉静之美。”两首诗里,作者描摹的都是“秋之为气”的秋色,但却毫无萧瑟凄清之感,触目处,纵是秋色也明媚。明媚,但绝不绮靡,我们看到的,不是词语的堆砌,不是浮光掠影和无病呻吟。

  江荷的诗是励志的。作者本人就是一个励志的典型,货真价实,并非抬高拔高而成。所以,他的诗,有很大的分量是写面对逆境的思考,写思考后的行动,写行动后的感悟。这样,他的诗歌,尤其是对于年轻人,就具有很切近的现实意义。《别输在别人的蔑视里》:“还是多种点琴弦吧/让温馨的阳光花红草绿/能驻扎心灵多少/就存放多少----一个人学做一只啄木鸟最好/你只要用心啄一朵一朵的萌动/美和认知,春天才能包围住你。”《我每天都低着头,不是害羞》:“阳光总会不时捋一下我的乱发/我低着头一路行走,脚步难停/我走坚硬的路。也走打滑的泥泞之路/许多打湿了的脚印丢到了身后/摸摸调皮的汗水,不知疲倦的/疯狂地呐喊,碧草只用一个转身/春天就来了。”读者能从这灵动、跳跃、轻松、明快的文字中,感受到一股力量,驱散你的懈怠,拉着你向上行、朝前走。

  江荷的诗歌,有不少是写大海和滩涂的,这使我想到了大丰那一大片南黄海湿地——野鹿荡,蒲苇蓬生,古朴混沌,海天相连,鹿戏鹤鸣。原生态,极具生命的张力,同时也具有较大的打造、雕琢、提升的空间。当然,我又想,如果经过打造和雕琢,虽然从形式上看,江荷的诗可能更平稳流畅一些,但那还是他吗?所以,我倒是希望,在创作的道路上,江荷从容前行,以灵性感悟生活,写出更多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不跟风,不追潮流,使文字表达更加明快和通达。能做到这些,既是对自我的坚持,又是对自身的超越。

  捡拾文字织霓虹,敢将豪情寄云端。我深信,江荷所"飞越"的那道彩虹,正是他凝聚心血的文字构建;在诗歌的天空,我们将会看到更多属于他的灿烂和瑰丽。

  (作者为江苏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随笔集《窗外》《雕刻心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