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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飞的烟云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浮平  2017年07月28日07:30

十月末的天空,阴雨连绵。车间屋檐下的雨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串地跌落,在地面炸开,反弹起来的雨沫打湿了红砖砌成的半截墙壁。禾玉曼像往常一样的在车间忙碌。门卫突然冒雨送来一张明信片。画面是秋雨中的丝瓜,寄语栏附有钢笔写就的一首七言诗。

秋雨思

秋日丝瓜藤蔓帐,

雨丝诉说梦回长。

叶花昨日潸潸泪,

心意寂廖望故乡。

看似平静的情感湖面,被突如其来的秋风掀起了层层波澜。一看到落款的‘宋’字,禾玉曼的心就开始咚咚乱跳,紧握卡片的手微微颤抖着,变得更加冰凉。

她安排好现场的工作,神情不安地来到那个属于个人的独享空间—试验室,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记忆却因思绪的无穷力量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她拿起钢笔紧追不舍。

“时光的钟声,击打着命运的脚步,远航的轮帆,早已抛却了思念的烟云。曲未奏,人已散。尘缘如梦依稀间,凭栏远眺,手捧一束冷月,渐行渐远的身影,模糊了阡陌的过往,秋尽人去不复还。”

时过境迁,命运早已尘封了那未曾开启的一页,一切又显得过于累赘。想到这里,承载当年无限缱惓,修改过好几处的潦草回函被她揉作一团塞进抽屉。静默片刻,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她又拿出那张纸团慢慢展开,重新回望。

一根似曾点燃的青春火捻,因跨国重洋的距离和无法把握的命运而朽蚀剥落。各自的生命轨道在不同的世界中如常运转,再也无法交叉或重叠。禾玉曼再次将那张纸揉作一团,最终未能实现飞翔的初衷。

“禾工:看一下皮子!”一位操作工提醒道。

她‘嗯’了一声,走出试验室。雨水顺着房檐淙淙流淌,斜雨漠然敲打着玻璃窗嘁嘁作响。光线暗淡的车间已经亮起了灯光,职工们忙碌依旧,而禾玉曼的思绪却始终在虚幻与现实间不断切换,无法宁静。此刻,她多么想让时间走得快一点,好让自己把曾经的过往细细回味,再做彻底的封藏。

“雨还在下!”下班铃声响过,有人发出一句厌烦的叹息。员工们手举花花绿绿的雨伞向大门口的方向移动,细密的雨滴在镜子般的地面上击打出团团柔和的小水涡,下班的人群中响起呱唧呱唧的脚步声。禾玉曼从队列中走开,向灯火通明的会议室走去。

办公楼前老国槐的叶子因寒风冷雨纷纷飘落,深秋到了。车间、销售、人事、设备、采购、后勤等部门的负责人陆续汇集到这里,每周一次的生产会议即将召开。

站在前排的黄厂长似乎为了有意展示他那副强健的体魄,只穿了件白色T恤,嘴唇发紫。他朝一位身穿春秋外套,仍在瑟瑟发抖的中层领导嬉笑着说了句什么,就宣布会议开始。

“根据各地经销商、代理商反馈的信息综合分析判断:11月上旬的生产计划是:AY-B001 5000双,AY-C003 8000双......”黄有才讲完后,下面征求各部门的意见。

车间生产中的问题,就像母亲放线时的棉花捻子,一个接着一个,永远都扯不完。原皮采购部主管胡宗俊强调目前原皮一直涨价,质量不稳定之类的事情,尚小妹提出烫皮机的生产能力不足,希望增加一台设备之类的问题,而坐在门口附近的禾玉曼自始自终没有一个问题。从会议一开始,她就不停地抖动桌子下面的二郎腿,或看一下腕上的手表,她还没从明信片掀起的波涛海浪中平静下来。

多数与会者腹中的饥饿感被强烈的责任感压抑着,谁也不会为了早点离开而潦草行事。直到将近晚上八点钟,滔滔不绝的黄厂长才想起用眼睛余光去瞥一下墙上的挂钟,才宣布会议结束。有人边往出走,边依依不舍地谈论还没有说完的话题。

雨已停住,夜空像锅底般黑漆,潮湿而阴冷。有的车间还亮着灯光,有人加班。浓重的雾气笼罩着通道上的路灯。手持雨披的禾玉曼踩着洒满冷光的人行通道,推着挂满水珠的自行车走出大门,心情如雨夜般孤独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