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宝贝
拉尔夫·爱默生撰写《书之赞》一文,发出了异于思想家而近于登徒子的感叹:“个人的图书室就像少女的闺房一样神圣而神秘!”他的表述相当别致,认同者绝对会竖大拇指。有趣的是,路易斯·博尔赫斯堪称“书翼天使”,他还能拿出更为特别的表述来完成接龙,他说:“我经常把天堂想象成一座图书馆。”那该是一座无比广阔的图书馆,伊甸园中每周一次的野餐会将变成读书会,还好不好玩呢?
在书店里,人性比薄胎瓷器还要脆,比夏日草尖上的晨露还要弱,有的人能够抵挡住美女的五轮秋波,却抵挡不住好书的半秒诱惑。于是乎,无论谁为人性的脆弱买单,都是无可厚非的。李清照甘愿终老于书乡,她作《金石录后序》,对读书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的极赞,千古同好者谓为知言。
几年前,有位文友造访寒舍,检阅完书房中满架笔挺的世界名著“网格本”之后,分外眼红,他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问道:“你花费了多少心思把它们全都弄到手了?”这话听上去有些刺耳,那个“弄”字不怀好意啊!
在我的书房中,书籍之外,有几件宝贝值得一提。先说三幅书法作品。第一幅是书法家李伏波先生的行书“壮士横刀看草檄,美人挟瑟请题诗”,惠赠于丙子年(1996年),李老时年82岁。刚则横刀草檄,柔则挟诗题诗,难得!难得!第二幅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老院长张仃先生的篆书“浩然之气”,惠赠于癸未年(2003年),张老时年87岁。以孟子所善养之浩气充满书斋,虚室生白,浊气、俗气鲜有可乘之隙矣。两位老先生均已谢世数年,字在精神在。第三幅是诗人、佛门居士李青松的大字狂草“道”,惠赠于壬午年(2002年),乃其壮年妙作。墨渖惊溅,笔势夭矫。
再说两幅绘画作品。第一幅是作家任光椿先生的《一苇渡江图》。任先生既是文学名家,其代表作是长篇历史小说三部曲《戊戌喋血记》《辛亥风云录》和《五四洪波曲》。任先生是美术科班出身,文艺一肩挑。《一苇渡江图》 的题跋篇幅较长:“达摩东来入金陵,踏遍江南无传人。一苇渡江中州去,点亮禅那一脉灯……丁丑初夏光椿作于双八百诗文书画室兰窗之下。”算起来,丁丑初夏是在1997年初夏,迄今整整20年。任光椿先生于2005年仲夏病逝,但他的精气神仍凝聚在作品之中,无丝毫磨蚀衰减。此画常照眼,书斋若禅房,在家即出家。
第二幅是台湾画师阿辉的人物漫画。说来有趣,1999年9月27日,湖南卫视《新青年》制作了一期关于文学和书籍的谈话节目,嘉宾有作家、画家和读者,共6位。做完节目后,大家请阿辉即兴创作,给每人画一幅漫画,阿辉欣然首肯,驰笔如飞,顷刻完工。单有漫画,意犹未尽,大家又争先恐后地题词,十有八九都是打趣。我的这幅头像,被夸张成赳赳武夫,如同梁山泊第三十一条好汉“活阎罗”阮小七。作家祝勇题词调侃道:“我绝对不用它征婚!”
在我的书房中,有一块瓷板画,宽60公分,高110公分,画中有荷叶、芙蕖、莲蓬、白鹭和一位半褪紫罗裙的女神。工笔画极其精致,秀发纤毫不紊,肤质鲜润光洁,神情楚楚动人。有人沽以善价,诱我割爱,无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物之大美者,怡情养性,固然绝妙无伦,一旦视为商品,即落下乘。
书房是我的精神王国,几件宝贝为之增辉。在此道场中,我与滚滚红尘始终保持着恰当而又安全的距离,既不至于离尘绝俗,又不至于被它裹挟而去。“一日不读书,则俗骨增生。”此言可味,此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