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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而古典的诗意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方维保  2017年07月17日09:47

第一次见到刘湘如先生,大概是十多年之前了吧。在佛子岭水库,典型的学者型作家,儒雅洒脱的诗人形象呈现在我的面前。很简单很赤诚的一个人。两三天的交往,隐隐之间,没有多少言语,就感觉是朋友了。当然是忘年交了,他比我大十几岁,乡贤,兄师,满腹经纶的长者。

后来,他陆续地把他的新出版的作品,长篇小说《美人坡》和《风尘误》等寄给我,我们有时候通过书信,有时候通个电话,谈论着对人生的看法,更多地讨论着对于文学的心得。 不久前的一个春天,因琐事到上海,仅仅凭着一个简单的信息,在春光烂漫的上海常熟路,在一个非常西式的中餐馆,我们把酒对谈。静静地,并排坐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我们的文人话题。猛然发现,我们在为文和为人以及当下若干文人的文品和人品方面,竟然如此见解一致,我俩虽然年龄相差不少,但却有许多相同和相似的话题。直觉之间,刘先生是一位文人气息很浓厚的作家,是那种熟悉古今学识很广、思想里不时冒出闪光点的作家。

由刘湘如先生的风度,不由得不说到他的文章。刘先生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出版了很多散文集、报告文学集和传记。他写出很多不同形式的作品,都得益于他的文学功底。他的作品有一种独特的文字美,最初写诗歌和散文出身、后来以写散文、报告文学为主的作家,语言文学功底自是有着独特优势。他的很多作品都有着广泛的社会效果,都曾受到过读者的迷恋,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分别由公刘和鲁彦周作序、由全国著名的两大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和上海学林出版社作为优秀书目推出的《星月念》和《淮上风情》,都是百分百的纯文学散文集,面市时新华书店里出现读者争购供不应求的场面,这情景在今天的纯文学图书市场上是不可思议的。

我感到刘湘如先生早前作品更注重给人美感,近年来的作品是偏向探索现代社会的现实现象,用他的观察和思想,剖析人生和社会。虽然我过去对于刘湘如先生的作品探研有限,不过我知道文坛对他的评价一直很高,我从诸多评论文章中有所了解,我最为熟悉的是他的两部小说《美人坡》和《风尘误》。

我说刘先生是一位文人气息很浓厚的作家,其实我还想说的是,他是一位有着浓厚的中国古典韵味的诗人式的作家,也有着这一类作家所特有的浪漫的情调。从他近年来出品的长篇小说《美人坡》和《风尘误》就特别能够看出这一点。中国文人的浪漫情调,总是关涉诗歌、酒和女人。诗歌是诗人的本业,没有诗当然也没有诗人;没有诗人情怀的作家成为不了一个好作家,没有诗的和诗人修养的作家,或者说没有诗人气质的文人就是一个江湖中的混混而已,一点都不浪漫。还有就是酒了,苏轼所谓的把酒当歌,吟诗必是酒后,有酒有诗,当然是文人的洒脱和浪漫了。但仅仅有这两样还是不够,还要有女人,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可带来浪漫,只有那些有才情的女人,哪怕是妓女都无所谓,才情一定是要有的,或能鼓瑟而歌,或能挥毫泼墨。当然这样的才情也还不够,假如仅仅能够鼓瑟泼墨而泼辣如孙二娘者也不浪漫,文人的浪漫还要求这样的女人不但有才情还能够与文人心灵息息相通,更能够在壮士遭遇挫折的时候“搵英雄泪”。上从诗人屈原,中有苏东坡,辛弃疾,曹孟德,直到当代之刘湘如先生莫不把酒当歌,风花雪月,诗意人生。刘湘如先生的文人浪漫情调可能是在生活情调上,但更主要地还体现在他的小说创作上。我所熟悉的湘如先生的最著名的两部长篇小说《美人坡》和《风尘误》。前者为当代题材,后者为历史题材。这两部小说的共同特点,都是以优美的女性为题材。他以诗性的语言演绎女性的纯真,感性和多变的人生状态。其中有对女性忠贞的赞美,有对女性多情的流连,有对女性多舛命运的同情和悲悯,更有对于女性才情的崇拜。而在这两部小说中最能体现刘湘如先生古典浪漫情调的当属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风尘误》了。

《风尘误》,其副标题是“朱熹与严蕊”,由上海远东出版社2009年8月出版。这是一个以真实历史为背景而虚构出来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小说中的妓女严蕊因家庭遭受理学家朱熹的迫害而沦落为娼妓,在她的为妓生涯中,曾先后与若干风流潇洒的文人墨客相爱,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朱熹和理学的激烈反对者朝廷重臣严仲友相恋。小说的主人公严蕊具有双重身份,一个是有才情的才女和大家闺秀;另一个则是沦落风尘的妓女。这两者都契合我所说的文人浪漫的标准。更为重要的是,这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才女和妓女。小说通过她与唐仲友之间的情感的交往,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而作家有意将其设置为一个弱者,则体现了作家的怜香惜玉之情。而且唐仲友这一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就承担了作家怜香惜玉的代言人的角色。小说还设置了多重冲突激烈的矛盾,有朱熹与严蕊之间的,也有严蕊与唐仲友之间的,还有唐仲友与朱熹之间的,作家将情感矛盾、家族矛盾和政治矛盾等多重搅拌处理,从而使得矛盾显得极为复杂。但由于作家紧扣严蕊这一中心人物,其他的线索和矛盾都围绕着这一人物,因此矛盾虽多线索的头绪也多,但读起来却一线通达线索明晰。当然这种“简单”也与作家将所有的矛盾放在“正”“邪”对立两个方面来处理有关。正邪对立是一种古典的审美思维。这种古代的矛盾处理方式和审美思维也是道德化。通过这种正邪对立的矛盾,以及作家围绕严蕊所设置的叙述语调,小说很好地彰显了作家的女性中心的叙述立场和情感倾向。作品中所叙述的人物大多是知识分子,严蕊是有才情的大家闺秀,朱熹则是大学问家,唐仲友也是极有学问和才情的大官僚知识分子,因此,小说所构筑的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话语场境。小说的主人公严蕊虽然曾置身于妓院,但也是“往来无白丁”了。与这种知识分子语境相应的是小说的诗情化的叙述氛围。首先是大量诗词的穿插。这些诗词有主人公的也有作家根据情节而拟就的,诗词最直接增加的诗意。其次是诗性人物。人物的才情和诗情兼而有之。严蕊等这些具有才情的人物,再加上作家为人物所置身的诗情画意的环境,当然还有诗意的叙述语言,都极大的增强了小说诗意化的氛围。还有,细腻的情感铺排是刘湘如先生的胜场,那些丝丝入扣的情感叙述具有极强的情感渗透作用,它如水般地缓缓道来,漫过世道人心,每一丝缕都注定要在人物的命运中流下波痕。

刘湘如的《美人坡》里对于女人的书写更是淋漓尽致,很多哲理性的描述让读者拍案叫绝。许多不同类型的女人相继出现,在不同时期以自己的方式与主人公之间产生新的感情错乱或感情纠葛,一条奇瑰的线索编织出一幕幕令人感叹的拍案的故事,从女儿、侄女到夫人的一大群女人在命运的阴错阳差中戏剧性地展开恩爱情仇,给人留下无法忘记的印象。关于女人的描写在《美人坡》里有这样一段:女人常常是一面镜子。有时候,通过女人可以窥见一段历史,有时候,通过女人可以窥见一个社会。她有时照出美,有时照出丑。假如她本身是美的,那么她也像镜子一样容易受损,假如她本身是丑的,那么她也像劣质反光容易使事物变形,假如她晶莹剔透,那么会愈加显现出周围的污浊。一池涟漪清可照人,她自己会最先被照见在里面……

对于女人了解如此,理解如此,看透如此,怜香惜玉如此,可知刘先生是个女性的唯美主义者,赞美主义者。作为一个文学浪漫主义的优秀作家,这些显然是源远流长的丰富的文化传承。也可见我对于湘如先生的浪漫古典的学者和诗人式的作家的界定是不虚的。

(注:作者为安徽师大文学院教授、安徽省评协副主席、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