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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人生边上走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江苏张镭  2017年07月06日09:38

如果我告诉你,说一个人九十六岁了!你一定很惊诧:这么高寿啊?!如果我再接着告诉你,说这个九十六岁高寿的老人写了一本书!我想像不出,你会是惊诧莫名呢还是难以置信?我相信,如果我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许多人一定是难以置信!

而我,因为知晓这个老人的名字,(不仅知晓,而且极为崇敬!)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会有任何的怀疑,但惊诧却是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的。

这个老人的名字叫杨绛!这本书的书名叫作《走到人生边上》。(商务印书馆二零零七年八月版,16.00元)

谈不上熟读老人家的文字,但很喜欢,一如喜欢老人家的另一半,她的先生钱钟书先生的作品。

钟书先生走了,他们的惟一女儿钱瑗也走了。如今只有一个走到人生边上的杨绛!作为一个忠实的、一个对她的作品更对她的人品崇敬有加的读者,我一直在内心牵念着老人家的健康。老人家到底还是以别样的方式给我们带来了她的消息——二零零七年十一期的《读书》杂志上她的一篇《走到人生边上自说自话》的文字以及周国平先生对这部作品的评价《人生边上的智慧——读杨绛》,让我的心情无比地快慰和激动!终于有了先生的消息!而这个消息真是大大地让我深感诧异!

接下来,当然是毫不迟疑地去书店买书。然而一连跑了两周,均失望而归。可能是自己对这部作品太过渴望了吧,突然想到何不请与杨先生同住一城的一个朋友去书店看看?一个电话打过去,朋友愉快地说:“明天就去书店!”第二天,晌午时分,我的手机响了,是北京的朋友打来的:“告诉你,书买到了,下午就给你寄去!”……

对于一个九十六岁高龄的老人来说,“走到人生边上”,真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比方了。杨先生说:“因为我不仅土埋半截,土已埋到我脖子上了。”人到了这个时段上,大抵也就惟 “等死”的份了吧?然杨先生明知“来日无多。来年屈指可数”,可“我的倔脾气,一件事开了个头,一定要完成”。不料,“问题越想越多,我好似黑夜里走入布满乱石的深山僻径,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哪里去找指导呢!”于是,“我深悔早年光阴虚掷,没多读点书,”一时想到要“半途而废”。但是,“念头愈转愈有意味,只是像螺丝钉,愈转愈吃力,放下不甘心,不放下呢,人老了,精力不足了。我正像《唐吉诃德》里丢了官的桑丘跌入泥坑,看见前面的光亮却走不过去,听到主人的呼喊又爬不出来”。

杨先生“挣扎着”,“这么想想,那么想想,思考了整整两年六个月,才把自以为想通的问题,像小女孩穿珠子般穿成一串。我很顺当地添上十四篇长短不一的注释,写成了这本不在行的自说自话”。

我无比欣赏周国平先生所写的《人生边上的智慧——读杨绛》的这篇文字(见《读书》11期5-9页)。一句“人生边上的智慧”,既是对《走到人生边上》一书的高度概括和总结,亦是对“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周国平语)站在人生边上充满智慧的沉思最为精确的褒奖!

在前言中,杨先生写道:“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边缘上,向后看看,也向前看看。向后看,我已经活了一辈子,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呢?我要探索人生的价值。向前看呢,我再往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当然,我的躯体火化了,没有了,我的灵魂呢?灵魂也没有了吗?”

人老了,据说就爱回忆往事,而杨先生不仅回忆往昔——向后看看,也一并向前看看。依我的理解,或许是因为我们过于平庸、俗气,所以我们只能做到向后看,而做不到向前看。向前看是需要勇气的,当然,更需要智慧。因为只有智者似乎才会思考死的问题,死后的问题,亦即灵魂的问题。即使是杨先生,她好像并不是哲学家,可她思考的向后看——人生的价值,向前看——灵魂的去向,实际就是哲学的命题。周国平先生说:“杨绛九十六岁开始讨论哲学,她只和自己讨论,她的讨论与学术无关,甚至与她暂时栖身的这个热闹世界也无关。她讨论的是人生最根本的问题,同时是她自己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她是在为一件最重大的事情做准备。走到人生边上,她要想明白留在身后的是什么,前面等着她的又是什么。……我分明看见她在细心地为她的灵魂清点行囊,为了让这颗灵魂带着生命最宝贵的收获平静地上路”。

身为一介凡夫,一个俗人,我却一直对灵魂的命题十分地感兴趣。看了一些与此有关的论述,也作了很长时间的思考,不可谓不煞费苦心。有时自以为懂了,有时甚至暗自庆幸得到了一些启迪,获取了一些很有意义的成果。可再看一看再思考思考之后,又觉得自己的那一些感悟和启迪又很有一些矛盾,有一些站立不住。于是,认为还是自己悟性太浅,造化不够!杨先生在思考和讨论哲学的时候,面对复杂的问题有过:“深悔早年光阴虚掷,没多读点书”,其实,这不过是杨先生的谦逊罢了!在我的理解里,思考和讨论哲学的问题,仅仅依靠读书,似乎并不能帮助你解决那些复杂得令人头疼的问题。杨先生之所以能够讨论,能够思考,那是缘于她的才能,她的智慧!我们也可以讨论,也可以思考,但我们的思考恐怕只能连“上帝”都感到可笑!也许正是源于这样一份自知与清醒吧,我一直回避有关哲学问题的探讨!

关于灵魂的问题,杨先生到底相不相信呢?在正文的末尾,她写道:“有关这些灵魂的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只能胡思乱想罢了。我无从问起,也无从回答。……”

也许先生说的是对的。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让一个活着的人去谈论死后的事情的确有些好玩。而灵魂的灭与不灭,似乎依旧还是个问题。但是,每一个人如果都能按照灵魂不灭的信念去做人去处世,事事都怀着孔子说的“祭神如神在”的敬畏之心,人类不仅有了信仰,也有了希望啊!

其实,这本书对我的影响不仅仅是灵魂上的,也不仅仅是信仰上的。予我感触最深的,是教我如何迈开双脚向我的人生边上走去。

如果说九十六岁高龄的杨先生已走到了人生的边上,那小她五十几岁的我就应当是处在人生道路上的中段位置。先生虽然走到了人生的边上,然而先生还在思考,还在讨论哲学问题。我呢?套用杨先生的话说,土埋半截了,但离埋到脖子上,乃至于彻底埋没掉,似乎还颇有一段距离和时间。也就是说,同杨先生相比,我还比较年轻,时间也比较充裕,为什么不可以像杨先生那样好好地思考一些诸如灵魂,诸如“家”的归宿之类的问题呢?尽管我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我时常将自己置放于书房里,一个人冷然独坐,一任思绪漫天翻飞。我既会思考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也会思考自己不感兴趣但却无法绕得过去的问题。思考使我对自己有了愈益深厚也愈益清晰的认知,思考使我的心灵更加细腻。人生因思考而改变,生命因思考而有了别样的感悟。

读这样的一本书,让我想起一个名人的话,大意是:读一本好的书,就是同一个高尚的人在谈话。无疑地,杨先生是高尚的人,只可惜我的水平太浅,同她谈不好。

同是读这样的一本书,让我再一次地想起年龄这个问题。首先是尼采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这个联想,尼采说:“句子的步态表明作者是否疲倦了。”在《走到人生边上》这本书里,我看到了杨绛先生精神饱满,毫不疲倦的年轻态,没有人说这本书出自于一个九十六岁老人之手!

不老的杨先生;杨先生真是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