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场雪
“咣，咣……”一阵阵砸门声把我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面前的景物看不真切。依稀看出坐在我身旁的母亲，正要穿衣下地。哥哥姐姐们也起来了，他们要上学，所以得早起，只是不见父亲的身影。钝物敲击着门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止。我知道，这一定是大雪封门了，一定是父亲正试图打开那扇被大雪封堵的门。
小时候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雪也大得多。每年都会有大雪封门的情况，有时候还会同时出现门缝被冻住的现象。所以大清早这样的敲门声每年冬天都会响几回。
“吱呀……”门打开了，声音很闷，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很难受。母亲叮叮当当的开始做饭，哥哥姐姐们刷牙洗脸，我又进入甜甜的梦乡。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地上的火炉中炉火烧的正旺。屋子里很暖和，玻璃窗上的冰花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一颗颗水珠连成线，滑落到窗台上。母亲坐在我身边，正在缝补着哥哥昨天磨坏的裤子。躺在炕上望着窗外，只能看到仓房上厚厚的雪，白白的，厚厚的。我的目光中是深深地向往，我向往蓝天，白云，旋转的冰尜，可爱的雪人，还有在冰面上打出溜滑的朋友们……我的身体很弱，受不得冬天刺骨的风，所以整个冬季，我都不能走出屋子，只能隔着玻璃窗，去看外面的世界，猜想小红说的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铁蛋口中的爬犁到底有多快，是否真的像飞一样？
我扑进母亲的怀里，母亲慌忙把手抬高，怕手中的针扎到我。放好针线，母亲搂着满脸委屈的我，看了看窗外，对我摇了摇头。我低声啜泣着，泪水滴在母亲的衣襟上。或许是母亲实在不忍心看到我伤心的样子，终于妥协了。我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母亲牵着手走出了那扇门。
噢，原来冬天是这个样子的。同样的风，要比夏天冷无数倍；同样的树，再也不是枝繁叶茂，光秃秃的树枝被雪包裹，没有一丝绿意。水坑里的水被冻成了冰，像姐姐们的玻璃镜，道路再不是尘土飞扬，只有白白的，软软的雪，一脚踩上去，一下就陷了进去，拔出来，就是一个小小地，深深地脚印。小红，铁蛋一帮小孩正在街边玩，路边的雪堆已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他们的身上，帽子上，全是雪，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鼻涕老长。铁蛋用袖口使劲蹭了一下，他的袖口亮晶晶的，瞬间就冻成了冰。我用力挣脱母亲牵着我的手，挥舞着手向他们跑去，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
“今天雪太大，不能玩爬犁了。”铁蛋一脸的遗憾。我则是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雪天不能玩爬犁。“咱们堆雪人吧，我夏天的时候捡了好几块漂亮的石头，刚好做雪人的眼睛。”小红说着就跑回家，拿了一把很小的铁锹出来。其它人都取来了工具，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小红从衣兜里拿出几个石子和一根胡罗卜递给我，“小海，我们堆雪人，你帮我拿着点。”我郑重地点点头，把它们揣好。不一会，淡淡的水雾就从他们的帽子里飘出来，铁蛋一把把帽子甩到一边。身后传来母亲的咳嗽声，母亲有严重的气管炎，和我一样，最怕冬天的风。
雪人终于一点点地成型了，白白胖胖的，黑黑的眼睛，红红的鼻子，小红又解下自己的红围脖，小心地给它系好，母亲的咳嗽声越来越大了。我看着眼前的雪人，噢，原来雪人这么漂亮啊，小红没有骗我。一阵狂风卷着雪花呼啸而来，一瞬间满天一片白，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寒风中我剧烈的咳嗽声。母亲匆匆跑来，要领我回家。我用力地挥动胳膊，试图挣脱，母亲抱起我，把我护在胸前，在寒风中，踉踉跄跄，怀中的我拼命扭动着，挣扎着。
母亲脱掉我已经湿了的鞋，放在炉火旁，又脱掉我的袜子，把我冰冷的脚放进她怀里。我不再挣扎，只将眼看向窗外，试图再看一看可爱的雪人。
冬去而又返，雪每年都下，一年年过去了，我长大了，我不再挣扎，想再牵着母亲的手，已不可能了。我不再盼雪，不知是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赏雪的心境，还是因为再没有母亲为我暖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