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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村纪事——偶遇情缘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刘振海  2017年06月30日08:46

  八月的天真热,没有一丝丝的风,今年的年成不好,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地干的出现了龟裂,一条条裂缝向四面八方延伸,没有尽头,身边叶子焦黄,蔫头耷脑的苞米和一脸甜蜜,抿嘴直笑的肖彩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彩霞坐在地头,心里想的全是铁柱。她和铁柱是在同学的婚宴上认识的,她是伴娘,铁柱是伴郎。东北农村是没有在夏天操办亲事的习惯的,都选择冬天,一是因为夏季农活多,比较忙;二是东北的冬天寒冷,办喜事剩下的饭菜能搁住,不会变质坏掉。可是彩霞的同学很着急,因为肚子等不到冬天了,所以匆匆忙忙扯了证,办了酒宴,就这样,漂亮的彩霞认识了壮壮的铁柱。

  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打破了夏日的宁静,彩霞站起身,用一只手遮在额前,向远处望去。一个年轻人骑着辆摩托车向这边驶来,车速有些快,带起身后漫天尘土,久久不散。车来到彩霞身边,停了下来,铁柱从车上下来,把车支好,转身冲着彩霞直笑。彩霞从兜里拿出手绢,踮起脚尖,擦去他头上的汗,两人离的太近,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味道撩拨着铁柱的心,痒痒的,白里透着红的脸蛋上,红红的嘴唇就在眼前,一股冲动让铁柱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她雪白的颈间。

  彩霞的身体在这一刻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她想推开他,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努力了半天,只好放弃了,“随他吧,这样也挺好。” 她一边享受着心爱男人的拥抱,一边想。

  好半天,铁柱才放开她,两人牵着手,在路旁的树荫里坐下。

  “彩霞!你爹娘知道咱俩的事吗?”铁柱问道。

  “没有,我还没和我爹娘说呢,你呢?”

  “我也没说呢,我今天回去就告诉我爹和我娘。”铁柱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看的她有些脸红,扭捏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明天你家找媒人来吧。”

  “什么?”铁柱有些没听清。彩霞又说了一遍,铁柱这回听清了,高兴的一个劲点头,只是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铁柱兴冲冲的进了屋,郑大叔两口子正坐在炕上说话。

  “爹!娘!咱一会请个媒人来吧。”

  “啥?”郑大叔和郑大婶一下楞了,还是郑大婶先反应过来,一把把铁柱拽到炕上,急忙问道:“柱子!你看上谁家姑娘了?快告诉娘。”郑大叔也在对面把头探过来,盯着他等他回答。

  铁柱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朝阳村的肖彩霞。”

  “肖彩霞!哪家的?”两口子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她爹叫肖东生。”

  “哦!是东生子的姑娘,嗯,好!”郑大叔一拍大腿,连连点头。

  “老头子!你认识?”

  “嗯!八二年在县里出工修水库的时候认识的,是个老实人,肯干,能吃苦,是个过日子的人,他家的姑娘不会错。”

  “哦,这好,知根知底,就是这朝阳村有些偏僻,日子不好。”郑大婶说道。

  “日子不好怕啥?只要人好就行,咱家不挑那个。”郑大叔冲老伴挥了挥手,干脆地说道。

  郑大婶拽过儿子,开始刨根问底:“柱子!你俩啥时候认识的?在哪认识的?”等铁柱从头说完,满足了郑大婶的好奇心后,才放开他?

  “你现在就拿上几样东西,去找他三婶子做媒人,明天跑一趟。”郑大叔冲老伴说道。

  “好,我这就去。”

  彩霞进了屋,看了眼坐在炕上的爹娘,想说,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坐在炕檐上,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手指,一会抬头想说话,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把头低下,如此再三,肖东生和老伴也感觉出不对劲来,肖东生冲老伴使了个眼色,低下来继续抽着喇叭筒旱烟,姑娘大了,有些事他不好问。

  彩霞她娘领会了意思,把手中的针线在纳的鞋底上缠好,放进针线笸箩,转过身看着女儿问道:“彩霞!你是有啥事要说?”彩霞脸一下红了,吭哧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明天会有媒人来提亲。”

  “啥?”肖东生被嘴里还没喷出的烟呛到,咳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彩霞。

  “谁来提亲?叫啥?哪村的?谁家的?”面对娘一连串的提问,彩霞只好放下腼腆,回答道:“他叫郑铁柱,向阳村的,谁家的我没问。”

  “你这孩子,谁家的你都没问清楚就让人家来提亲?这咱想打听打听也找不到人啊!你这孩子!”彩霞她娘气的直磨叨。

  “向阳村,姓郑...”彩霞她爹也不抽烟了,小声嘟囔着。

  “怎么了?她爹,你认识?”

  肖东生看了眼老伴,扔掉手中的烟,说道:“向阳村都姓马,只有海潮大哥一家姓郑,这郑铁柱难道是他的儿子?”

  “郑海潮,郑铁柱,唉,真有可能,那可太好了!”彩霞她娘一拍大腿,就差没跳起来了。“那向阳村可是真富,郑家又是头一份,郑海潮又是书记,人大代表,听说县里领导都是他家座上客,彩霞要是嫁到他家,可享福了!”

  “净想那没用的,彩霞是冲他家钱去的?”肖东生骂了老伴几句,说道:“海潮大哥那是个能人,有文化,有头脑,人正,肯吃苦,人还不独,自家有钱了,还不忘带领乡亲一起致富,这样的人教出的孩子肯定没错,我看行。”

  “那要不是郑大哥家的呢?”彩霞她娘问道。

  “那明天不是来媒人吗?问问不就知道了,是就抓紧定下来,不是就再打听打听,总得知根知底才好做亲。”

  “嗯,对。”

  这一晚,肖东生有些睡不着觉,拉着老伴唠了半宿,讲当年修水库的时候哥俩处的有多好多好,又讲海潮大哥为人如何如何,彩霞要是真嫁到郑家,那老哥俩又成了亲家,想起来都让人高兴。一直到东方发了白,鸡叫了好几遍才有些支不住了,才合上眼,刚眯瞪了一会,睁眼一看天亮了,忙推醒睡的正香的老伴,一家三口开始收拾屋子搞卫生,连早饭都没吃,快九点了才收拾利索。刚坐下喘口气,就听门外有汽车的喇叭声传来:“这是媒人到了?”老俩口忙出门去迎,还没等到门口,就见大门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一个浑身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长的十分富态的老太太,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桂花妹子在家吗?”老俩口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就加快脚步迎了出去。

  “哎呀!这不是三嫂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彩霞娘拉住老太太的手一劲摇,显的很高兴。

  “哎,这不是多年没见妹子,心里想的慌,可这五六十里的路,我这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要是让我走来,心里是真打怵。这正好有人求到我这,让我来探个话,人家用车送我来,这不正好吗?我就应了下来。”

  老太太是真热情,也真能说,直到彩霞娘醒过味来,忙把老太太让进屋上了炕坐下。彩霞倒了热水,端到桌上送到老太太跟前放下,老太太一脸笑地端详着她,一边看一边直点头,彩霞红了脸,忙转身到西屋去了。

  “这就是彩霞吧?真是越来越俊了,像妹子年轻的时候,不过比妹子还白净。”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家孩子?特别是正要说亲的大姑娘,而这夸奖的话又是从媒人嘴里说出来的,彩霞娘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可她没有老太太见多识广,也不会说啥,只是笑。

  老太太抓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妹子,姐今天来,一是来看看你,多年不见,怪想你的,这二呢,是有人托我来,给彩霞保个媒。”

  见老太太说到正题,老俩口都抬起头,看着她。

  “这小伙子是我们村的,叫郑铁柱,”老太太刚说到这,彩霞娘就连忙问道:“三嫂!这郑铁柱是谁家的?”

  “哎妈呀!这还用问吗!我们向阳村只好一户姓郑,就是海潮家,这铁柱是海潮的儿子。”

  “哎呀!真是海潮大哥的儿子,这可真是好。”肖东生高兴的一脸笑。

  “那你们是同意了?”老太太问道。

  “同意,太同意了,海潮大哥的儿子准错不了。”

  “那行,我来前海潮说了,你们俩口子要是同意孩子们的事,咱就坐一起把这事订下来,你们有啥要求,人家也好有个时间准备准备。”

  “好,咱这就走。”

  汽车拉着他们来到郑家的时候,郑海潮一家人早接到消息在门外迎着他们呢。一下车,老哥俩就高兴的搂在了一起,兄长弟短的聊上了,郑大婶拉着彩霞娘,也是亲热的不行,只有铁柱和彩霞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在父母面前有些扭捏。在老太太的催促下,两家人都进了屋。

  九爷正坐在炕上,嘴里叼着他的大烟袋:“九叔!您老好啊!”肖东生两口子忙上前问好。

  “好,好,来了?快坐,上来坐。”九爷笑呵呵的说道。众人坐好后,一些来捞忙的姑娘媳妇儿们就开始端茶水,上瓜果,还有一些好信的老婆子和一帮小伙子们也来凑热闹,嘻嘻哈哈地盯着彩霞笑,小伙子们还好些,脸皮薄,而且铁柱是他们的头,不敢过份,可老婆子们可是不在乎的,有一个看着彩霞就说上了:“哎,这姑娘是真俊,可这腰真细,能干了活吗?这屁股大才好生养吗!”有个捞忙的姑娘是郑大婶的亲侄女,听了不高兴了:“这都啥年代了,还整这些个没用的。”郑大婶也笑着说道:“我可舍不得让彩霞干活,再说咱这种地都机械化了,养殖也规模化了,这屋里屋外,哪还有啥活了?”

  那老婆子也不恼,一个劲插科打诨,众人也拿她没办法,大柱子冲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那小子明白,上去就把老婆子扛上肩,跑了出去。那老婆子“哎呦哎呦”直叫唤,把众人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九爷也把烟袋从嘴里拿出来,笑的见眉不见眼。

  等大家消停了,郑大叔拿出一张红纸,上面写满了字,递给肖东生:“生子!这是我们给过的礼,你瞧瞧,行不?”

  “哎!”肖东生接过单子,第一行写着“现金88000。”

  “大哥!这财礼也太多了,咋给这么多?不行,不行,太多了!”肖东生冲着郑大叔直摆手。

  “兄弟!这不多,这附近都是这些,我们咋能少给?”

  “大哥!咱不管别人,咱两家做亲,这彩礼意思到了就行了,咱管别人干啥?我们虽然日子不如大哥,可也不是卖闺女过日子的人呢!”

  这话有些重,可郑大叔明白肖东生的意思,并没怪罪。

  郑大婶一旁接过话茬:“不是那意思,你大哥了解你们俩口子的为人,这不是寻思多给点钱,俩孩子以后花钱也方便不是?”

  肖东生忙摆手:“可不行,年青人可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

  郑大叔挠挠脑袋,看了看,说道:“那兄弟你说,多少合适?”

  “我看6666.66就挺好,咱庄户人过日子不就图个顺顺溜溜的吗?六六大顺,多好!”

  肖东生说道。

  “这哪行?这绝对不行!”郑大叔一个劲摇头“这也太少了,这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过礼给这么少的,不行!”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九叔把烟袋拿在手里,在桌上轻轻敲了下,说道:“海潮啊!既然东生这么说了,就这么地吧。你不也说吗,彩礼的风气不好,越要越多,想刹一刹吗!我看你就给大伙打个样,这样你再要求别人大伙也信服,我看不如这回把随礼的歪风也刹一刹,你说呢?”

  “哎!九叔这办法好,就这么办。”肖东生高兴的说道。

  “好吧,就这么定了,那兄弟再往下看看。”

  肖东生拿起礼单,第二项写着“新房一幢。”抬头瞅了下屋子,说道:“房子不用了,你这房子新盖不久吧,这么大还建什么新房,这就行了,不用盖新房。”

  彩霞娘也拉着郑大婶的手,唠着嗑:“亲家母,你这啥啥都齐的,还弄那些干啥?”

  看肖东生两口子都不同意建新房,郑大叔也没在坚持。

  “兄弟!那要是不建新房,也不用准备太长时间,不如把日子定在秋后,你看咋样?”

  “嗯!大哥,这个行,我同意!”

  事情定了,大伙都笑了。

  转眼到了柱子和彩霞结婚的日子,乡亲们都来了,随礼时却被告之:“亲属限一百元,乡亲限五十元,孤寡老人和五保户,低保户分文不收。”这让大家目瞪口呆之余,不禁佩服郑书记的风骨,要求别人自己先做到。

  这个夜晚有很多人失眠了,家有姑娘,以前想嫁到向阳村好捞一笔的人都熄了这个念想,太亏,亏大了。可家有儿子的全乐了,儿子要是娶个向阳村的媳妇儿,不但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带来大笔嫁妆,太划算了。

  从此,很多老太太都发现一个现象,老头子梦里总笑,一直笑到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