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贺敬之郭小川闻捷率真言诗
我是一个八旬老人,是位诗歌爱好者。半个世纪来,看过一些诗论,听过不少诗人的经验之谈,而在一次欢迎会上,三位诗人的即兴发言,则给我印象最深。当时谈话内容和发言者神态,至今历历在目。
那是1963年10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上海市工人文化宫迎来了三位客人——著名诗人贺敬之、郭小川和闻捷。贺、郭两位是应王震将军之邀,受命采访上海支疆青年,为有志者歌之颂之。而闻捷,时已移居沪上,以主人身份陪同两位北京战友,与上海工人诗歌作者见面。
记得出席座谈会的还有郑成义、李根宝、陈晏、谢其规、居有松、王森等10人。
大家围坐在一长方形桌子边,每人面前放一杯白开水。主持人简短致辞后,工人作者们谈了一些创作中的困难和问题,求教于心目中的老师们。
小川首先发言。他一开口就说,做诗人要做大诗人,不要做小诗人。要大河奔流,不要花花草草,不要一天到晚写些生活琐事,没意思。你的诗,要为时代留下点什么。时代要在你的诗里留下点什么。谈论中豪气十足。听者无不动容。你决计料想不到,早两年,他因一篇《望星空》招致上上下下的批评。用他的话说,战士要有战士的胸怀,战士要有战士的气派。这同两千年前屈大夫的“虽九死其犹未悔”多么相符。中国知识分子的高贵气质,古今相通。
接下来闻捷开讲。他说,写诗是写人,写人的感情。工人诗人不要只写工厂、车间,好像工人诗人就不能写工厂以外的东西。这是什么人规定的?我在北京就讲过,工人诗人身在工厂,但不能给工厂框着。心要宽,眼要宽。要写写山河,写写人民,写写世界。要不断开拓诗的新天地。
贺敬之最后发言。他开门见山:写诗的人要有激情。他说,写诗需要技巧。但第一位的不是技巧,第一位的是感情。一个对社会主义缺乏感情的人,你能指望他写出社会主义的赞歌吗?没有激情,你不要写,写出来也是白开水。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水管里流出来的都是水。写诗作文,概莫能外。
接着,他用深情的语言,讲述了他从14岁开始,为了抗日救国,从齐鲁大地辗转千里万里,路径鄂、川、陕,历时两年,冒着生命危险徒步奔赴延安的经历。在到达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时,他一下倒了下来,因为已经有40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延安,开始了他新的生命。听了这段话,我们不难理解,他为何能够写出《白毛女》《回延安》这些如同大地般深厚的作品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大家向贺敬之投递崇敬和爱戴的目光。
他缓缓地喝了两口水,在周围期盼的眼光中,以深沉、宽厚的男中音,朗诵了他的新作《雷锋之歌》的第一章节。
打开诗篇,诗人引领我们进入雷锋平凡而崇高的精神世界,我们也在心中呼应:
“……哪里的土地上/青山不老/红旗不倒/大树长青?哪里的母亲/能给我/纯洁的血液/坚强的四肢/明亮的眼睛?让我一千次选择/还是你呵/中国!”
我们眼前,似乎诗人就是雷锋。诗句所讲的,就是雷锋要讲的,也是我们每个人要讲的。这些话,出自诗人肺腑,也连着读者的肺腑。贺敬之眼里闪着光,在座的每个人眼里闪着光。
这是诗歌的高尚与美丽。这是诗歌的力量。
今年是新诗诞生100年。54年前三位诗人率真的发言,对新诗过去的回望和未来的展望,仍然给我们带来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