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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舍的乡村情怀

来源:中国作家网 | wanzubo0632  2017年06月27日08:53

尽管工作中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在下班后留给我的家务活也不少,一天下来后感觉全身满是疲惫。不论是谁,大凡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躺在床上,理当不愿多言一语,继而头脑昏沉,呼呼酣睡,直至天明。可是,我则恰恰相反,虽然干了很多活也很累,但却一连三天晚上出奇的没有一丝儿睡意。身子躺在了床上,可心儿飞到了远方…要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呀?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这是因为我心里有些想念老家了,又开始回味老家的生活情景了。尤其是在这个骄阳炙烤大地、暑气蒸腾、晚上闷热难耐、人们不得肆意安眠的夏日时刻。

城市里有的是高楼林立,有的是车水马龙,有的是步履匆匆,哪会有心思闲下来,欣赏风景,感悟自然之乐?所以人们在这样快节奏的环境下,时间久了,人的心儿也便越发的紧张起来,甚至出现莫名的焦躁症状。故而这个时候,人们需要的是与众不同的环境、内心的安静、亲近自然的感觉。这,自然要到乡村走一遭。因为夏日乡村里充盈的是一番惬意、醉人的生态景象:你看那长势旺盛喜人的黄豆秧、花生秧、玉米杆、大倭瓜;你看那使你流口水的黄瓜、西瓜、香瓜、樱桃;你看那新鲜可口的各种青菜以及辣椒、茄子、豆角、苦瓜、户子瓜、西红柿、马铃薯土豆、丝瓜,长的多么大,多么鲜,人们吃起来也安全,至此的人们就放一万个心吃吧。近年来每当周末、法定节假日,去乡村或者农家田园的人逐渐多起来。现在已成为人们休息游玩的主流选择之一,这背后体现的就是人们对乡村的热爱之情。

你看晚上一群人戴着手灯是干什么的?猜一猜?对了,这就是曾经乡村人家的孩子们所特有的一种趣事—夏夜捕捉蝉蜕。蝉蜕是什么?很小的时候祖母就告诉我说“蝉蜕是知了的孩子,知了向树下土壤里洒很多籽,这些籽就是数不清的蝉蜕。知了又是什么?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夏天里不停的叫,它们的叫声一种是哭泣,一种是大骂。知了是为千年蛇妖白素贞被压雷峰塔下,抱不平;大骂是骂法海老和尚,骂法海不懂人间情”那时候我小,听得很神秘,在现在看来无非是一种无稽之谈而已了,可是祖母他们那些人却信这些。每一次吃过晚饭,特别是雨过天晴后,父亲就把充电灯戴在头上,拿个饮料瓶子,带着我捕捉蝉蜕。祖母自然反对我们去捉,她明显有些生气。我问她为什么不让去?她也只是生气,始终没有告诉我原因,最后只是冷冷的三个字“就别去”

我和父亲一般从八点多捉知了,常常捉到子时,大约每次能捉到三四百只。如果下完大雨后,再去捉,能够捉到五六百只蝉蜕。回家后父亲抓紧洗干净,然后放些腌制盐,用盘子盛放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用油煎,让我们卷煎饼吃。母亲为了让我们多吃饭,就趁机想法子:一个煎饼卷上八只油煎蝉蜕,你要想多吃蝉蜕,就必须多吃煎饼。曾经好几次,我发现弟弟,放了学手都没洗,一下子伸手捧了一捧油煎的蝉蜕直接吃起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弟弟就不吃煎饼了,喝两碗稀饭后就马上睡觉去了;有时弟弟想吃雪糕、想喝汽水,私自拿家里的蝉蜕卖给镇上药房里,换点钱花。因为我觉得我是当哥哥的,对于弟弟的这件淘气事,我始终记在心里,从未向父母说过。细细想来,我的弟弟还是比我有头脑啊。

唐代诗人杜甫说“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我觉得晚上只是开窗户,还是不凉快,躺在床上还是汗流浃背。干脆把床移到楼顶上去,直接置身室外。这个时候祖母又神秘的告诉我“去楼顶睡觉可以,但到了晚上十二点必须下来回屋子里睡,不然半夜里会有阴风缠绕,容易得病”我问祖母“什么是阴风?”祖母说“阴风就是阎王爷手下黑白无常,他们晚上抓人,被抓住就会死去”后来我才知道是迷信,祖母说的黑白无常就是西游记中,阎王爷手下两个伸着大长舌头的家伙。我对祖母说“我不怕,我在楼顶睡觉的时候把菜刀放在枕头底下,阴风来了我就砍死他们这些坏的魔鬼”祖母没有办法,过了几日她就从桃园里给我做了一把桃木剑,让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用红绳捆绑在腰上。至今想想,我还暗笑祖母的迂腐,同时也感到祖母那么的爱我,爱他的孙子。你别说,夏日里的农村楼顶感觉真是舒服,风呼呼的吹个不停,感觉很凉爽。父亲、我、弟弟,我们爷三躺在竹席上,望着满天闪烁的繁星,闻着芬芳的荷花花香,听着不远处水塘里阵阵的蛙鸣,吃着母亲在自家地里种的香甜的大西瓜,真是乐哉?乐哉!乐哉矣!

有时候祖父也上来,连同他的无线电匣子一起搬上来,祖父和父亲就听评书,至今记得听过的评书有《英雄大八义》《英雄小八义》《五鼠闹东京》《千古功臣张学良》《三国演义》《回龙传》《童林传》《水浒传》《朱元璋演义》《赵匡胤演义》《狸猫换太子》《岳飞传》《呼家将》《杨家将》《薛家将》《薛刚反唐》等内容,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知道了刘兰芳先生、袁阔成先生、单田芳先生等等;有时候祖父和父亲爷俩还听新闻时政节目,我和弟弟最喜欢听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而到了深夜,竟然还有好听的歌曲,什么《何日君再来》《小城故事多》《甜蜜蜜》等邓丽君、刘文正的歌曲,后来才知道这是祖父利用收音机短波波段收到的外国电台,也是曾经文革及以前时期人们常说的敌对电台。唱流行歌曲的广播电台主要是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光华之声、澳大利亚的澳洲广播电台。

乡村夏日夜纳凉的缘故,我第一次接触到了文学,懂得了文章、投稿、作家。我家位于村子最东侧的胡同,村东南就是一片约一千平方米的槐树林子。里面槐树为主,但也有少量的皂荚树、柳树、杨树。听老家人讲,这片树林以前是坟地,后来坟地没了,树一直长到现在,谁种的也不知道,但这处林子至少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大约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树林子底下挖出很多尸体,每个尸体上穿着的衣服都一样,心脏处还带有护心铜镜,应该是军队。据说那时候有人下过命令:凡是到了六十岁的人,必须活埋;所以这些人就被全部活埋了。究竟为什么非得活埋人,这个原因至今无人知晓。就是在这么个地方,偏有人不怕晦气,不信邪,每年夏天的晚上爱去这处树林里休息谈天。记得有几个村的巫婆神汉时常在此聚集,给受了惊吓的孩子烧纸钱、念咒语,说是叫魂,言语些听不懂的话。

另外,也有一些单身汉在此说话。其实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孟大叔,他很可亲和蔼,感觉对我特别好,据说他家与我们家有什么亲戚的缘故。他早年曾有过老婆,因为家庭太穷看不起病,老婆死了,之后孟大叔再也没有续过妻室。孟大叔文化很高,十里八乡很有名。《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两套书几乎全部背下来,里面的故事每年夏天他都在树林里给大伙讲;听父亲说孟大叔还特别熟悉《资治通鉴》《史记》《孟子》三本书,讲起春秋大事,战国纷争,王朝更迭信手拈来,娓娓动听,人们都说孟大叔是我们镇上的评书先生、历史教授。孟大叔还喜欢投稿,写文言文、写白话小说,写古体诗歌,还写乡村见闻通讯。父亲说县广播站、省广播电台、省机关报常常播读或者刊发他的作品。我问孟大叔“大叔,听父亲说你时常投稿,写东西,你想当作家?这么厉害。问问你,我也学投稿,你觉得怎么样?”“嘻嘻,你小子行啊,还怪有理想,就想着搞神圣的事”孟大叔笑着说。没过几天,孟大叔就教我什么是新闻消息六要素,什么是散文形散而意不散,什么是文体结构,什么是修辞比喻手法。到后来对着他发表的作品给我讲,让我掌握的更牢固与清晰。果不其然,在那个夏天我真的学到了不少写作的知识与技巧。我专门写了一篇关于鲁迅先生精神影响力的文章,投到了市机关报,虽经编辑删减修改,但过了一周后毕竟发表了。这算是处女作吧,作品名叫《踢踢自己》

对于孟大叔的作品,世间就果真有这么巧的事。有一年在山东济宁市工作的我,闲来无事逛夜市,竟然真的在夜市旧书摊上山东《大众日报》副刊版看到了他的两篇诗歌;去年在老家市图书馆珍藏的《滕县日报》上也看到过他的一篇文言文。

后来通过父亲才知道,孟大叔考上了山东广播电视大学,因文革时期家里是富农,成分不好,被取消资格。平日谈话中,从不讲现实的事,讲也讲三纲五常的历史旧事。前些年,孟大叔去集市上买农具的路上,突发脑溢血去世了。那些日子里,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主要是因为今后回老家,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听不到他对我的鼓励了。曾经有好几次做梦也梦到了他,梦到了他领着我站在村西的荷塘边,给我讲刘禹锡的文言课文《陋室铭》和《爱莲说》我知道孟大叔,真的很用心。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想想初次与孟大叔交往,竟然是一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朋友们啊,不论走到哪里,都不应该忘记走过的路。随随便便就忘记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感情,那都是不对的。在我看来这样的人无心无肺,没有什么良知可言。我每次想家,总会有许多人和许多事萦绕在我的脑海,给我一次次的温暖或者告诫或者期望或者鼓励,缓解了我的种种想念之苦,替我驱散了诸多迷雾,给了我多股力量,促我头脑清醒、牢记职责、热爱工作、真诚待人、继续前进。

朋友们啊,对于乡村的滋味与美好,坚信只有乡村人家的孩子才算得上真正知道。这里也真诚的祈愿:那些出自乡村里的游子,没事的时候也能够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抚摸曾经养育过你的土地,探寻先辈们的足迹。尽管那座老房已经残墙断瓦无数、那处庭院早已荆棘丛生挡路、那些邻居迁走别处,也尽管…

不知怎的,言及于此,情到此处,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哦,乡村啊,乡村!你是我此生难舍的情怀!

最后引用挚爱的晚唐诗人高骈的《山亭夏日》诗,引起共鸣且结束本文----

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作者:万祖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