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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楼兰长子  2017年06月27日08:48

我坐在书桌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屋顶上的几杆芦苇。

芦苇长到屋顶?这件事,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有点“奇葩”。

说来也怪。因为这边的小区开发时,绿化面积不达标,开发商唯恐验收不了无法开盘,就想出了对策,在对面歌房的大屋顶栽上了百十来棵小树苗,用来抵数。几杆芦苇,可能就这样被带到了这里。

算起来,今年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那几杆芦苇,虽然没有生长在水边的蓬勃,但与那些小树,相依为命,靠着雨水和人工浇灌,维持生存,四季轮回,如诗经中描述的那样:“苍苍”也罢,“凄凄”也好,“采采”亦然,倒也不失一种朦胧的美感,甚或可以生发出韵味无穷的艺术感染力。

芦苇,这样的柔软之物,一阵风气,芦花悠悠,时而飘进了我的窗里,落在桌上,或者我的手心。如此轻盈,宛如尘屑。

正如没有谁可以驾驭风的力度、走向;风,最无从捉摸,强弱不一,东西随意。运气好的时候,芦花落在了适宜生长的环境,开始了它新的生命里程。

而更多的,不知所终,就像我对面屋顶的这几杆芦苇。

尽管如此,这几杆芦苇,每到时令,就开始杨花,开了谢,谢了开,年年春夏秋冬,一以贯之……这就是芦花“轻盈的自珍”,似乎不这样就没有尽到母体的义务。

汪曾祺老先生,与样板戏结缘,也是从“芦荡”开始。

文革中,人生跌宕沉浮,汪老感叹:“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而对呕心沥血抠出来的那段唱词:“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一直传唱至今,颇感欣慰(《汪曾祺文集·关于沙家浜》)。

记得汪老曾经为沈从文先生八十岁生日写过一联:

玩物从来非伤志

著书老去为抒情

“著书老去为抒情”一句写得多好啊!细细品味,应该是一个人经历了沧桑,老了,写文章不是要去追求什么,或者赶什么样的时髦时尚,而是“抒自己的怀,言自己的趣。”不是刻意而为之,借用孔子的话:“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所以,汪曾祺先生一再说自己写散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他这样的俏皮、幽默、风趣和自谦,同样是一种轻盈。

去年五月,一位105岁的老人离去,留下了一句充满人生大智慧的话语:“我们曾经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这就是孑然一身,羁留尘世17年,只为《我们仨》这个家“打扫战场”的杨绛先生。

杨绛先生出于名门,与大才子钱钟书结为连理,学贯中西,行走两个世纪,跨越新旧中国,才华横溢,著作丰裕。她的所谓“淡定”应该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她的那种“轻盈”超越了名利上的“得”与“失”、“进”与“退”、“烈”与“淡”。人们赞美先生,百余年的精神遗留——生之灿烂!死之遗韵!

先生的初恋,就遇见了“一点也不翩翩”“志气不大,只想贡献一生,做做学问”的钱钟书。但“不翩翩”的钱钟书却浑身儒雅,眉宇间“蔚然而深秀”。一次,先生曾问钱钟书,如果“给你一件仙家法宝,你要什么?”两人都想到披一件“隐身衣”,摆脱羁束、到处阅历,隐身书斋、潜心学问。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杨绛先生的105年,一辈子坚守读书人的本分。用自己干净的言行点亮世人的心灵之灯,成了人类百年的精神容器,精神史上新的标杆。

先生的“淡定”和“从容”:

见微而知清浊,轻盈而敢自珍,就像山泉映月,清光照人。

(作者:邵玉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