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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者

来源:《北京文学》2017年第7期 | 范小青  2017年06月26日08:14

选读:一个漂泊在外的人眼中几位性格各异的合租者,他们像走马灯一样将此作为人生驿站,短暂停留,匆匆赶路却又留下时隐时现、似曾相识的人生剪影。小说以白描手法呈现当代都市中众多漂泊者的面孔和人生况味,叙述从容,简约、机智、幽默,读后让人久久回味。

范小青,女,江苏作协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出版发表《裤裆巷风流记》《老岸》等长篇小说11部,并有文字被译成英、日文介绍到国外。创作《费家有女》《新江山美人》等电视连续剧百余集,创作字数达1000万字。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获得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蛮节俭的,他们自己住在旧陋的平房里,用攒了一辈子的钱买下一套两室的公寓,后来拿出来出租。

无疑,这是他们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的房子,可是他们的孩子不愿意在家乡生活,他在其他的某个地方,租房过日子。

后来我就从其他的某个地方来了。

房东对我还算满意,可能因为我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是一个生活在异乡的合租者。

当然,虽然我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可我不会指望他们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他们也没有这个打算,在和我谈租金的时候,一分没让。

他们很细心,列了一张长长的手写的清单,把屋里能够列上的物品全部都列上去了,甚至连一只烟灰缸也写在上面。也就是说,如果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这个烟灰缸不在了,我得赔偿。

我欣然答应。

所以,你们也看得出来,房东能够接受我,主要还是因为我这个人人品不差,聪明伶俐、鉴貌辨色、见风使舵。

不过,这一切并不是我和房东直接面谈的,现在处处都有第三者,房屋中介包办了房东和房客之间的一切磋商和对话,包括房东对我比较满意,也是由他们转达的。

我并没有见过房东的面。

没必要。

中介小张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胸前挂着工作证,像大公司的白领,其实他那个中介公司,也就是通常我们在路边看到的一间小屋两三个人的节奏,不过我并没有瞧不上他的意思,就我这样,还挑中介?我没那么任性。

我并不是房东的第一个租客,我进来的时候,两居室中的另一居已经有人住了,他手里也有一张相同的清单,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得共同守护这些物品。

许多人都认为合租没什么好结果,可是我们这样的人,不合租难道还想独住么,或者难道还想有自己的房子么?那真是想多了。

无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反正我是住下来了,也果然不出许多人所料,不多久,那个先于我进来的合租者就消失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他攀谈些什么内容,我只是偶尔知道了他的名字,是从中介那儿听来的,我们在合租屋里碰面的时候,我喊过他名字,他回头朝我看看,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明确应答。有一天早晨我们抢卫生间的时候,我曾问他是哪里人,他说,口音听不出来吗?我真听不出来。所以我一直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又有一天我试探他说,看起来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吧。他笑了笑说,你照照镜子再说吧。

话语短暂而铿锵有力,是个男子汉的样子。

和他比起来,我就显得有点娘娘腔,问人家年龄家乡之类的,干什么呢,问得着吗?

你们可能猜错了,他走的时候,并没有顺走房东的任何东西,也没有顺走我的什么东西,更没有拖欠房费,所以他走得很正常。我之所以说他“消失”,是因为他走之前没有跟我打招呼,但是,他跟我打得着吗?

据说有的合租者相处得很融洽,搞到最后像一家人了,搞到一张床上的也有;而另一些合租者,则正好相反,虽然天天见面,却等于对方不存在,或者是警惕性太高拒绝交流,或者是个性太各色不愿交往,也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也还有少量的合租者,最后合出祸事来了,对于这种事情,我会设防的。

无论怎样,我的第一位合租者都没有来得及在我面前展示他的个性,他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

他走了以后,征得房东和中介同意,我搬进了他的房间,他那一间有阳台,敞亮多了,我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搁到桌上,正在调试的时候,桌上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想不通啊,这台座机老旧老土了,推理起来应该是房东原先安装的,可是现在哪里还有人用座机,无论甲方乙方丙方,登记的都是手机,座机应该早就停机了,怎么会有人打通这个电话,一个落满灰尘的电话居然还真的会响起来?

我接起电话,果然那边有人,那边的人说,啊哈哈,黄瓜,你在家啊。我无法立刻解释我不是黄瓜我是谁,我还没想出来我该怎么回答他,他又抢着说,不说话?别装蒜了,黄瓜就是黄瓜,腌了你是酱黄瓜,煮熟了你是烂黄瓜,你装不成蒜。我暗想,在我面前“消失”了的那位租客也不姓黄呀,长得也不怎么像黄瓜,怎么会有个绰号叫黄瓜呢?我正思忖琢磨呢,那边的人又说了,喂,黄瓜,我呼你十几遍,你都不回我,咋啦,呼机坏啦?

这句话把我吓着了。

呼机是个什么东西,我没见过,但我还算有点知识,知道那是从前的用品,那时候好像还没有我呢吧。你们替我想想,我生来胆小,还娘娘腔,又敏感,这样的台词顿时令我想起那些悬疑片来,我看过一个叫《来访者》的,某人接到了一个来自过去的电话,而且是来自过去的自己打给现在的自己,编导们真是挖空心思想得出来,够骇人的。

我哆嗦了一下,提着小心脏问道,你、你从哪里打来?那边说,什么?你从什么?什么意思?我再小心试探说,你、你是在从前吗?对方骂人了,你不是黄瓜,你谁呀?我告诉你,我不姓再,天下有姓再的人吗?你神经病。

挂了电话后,我胆战心惊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再去抓话筒,我可以给自己的手机拨一个,如果拨通了,说明这个座机并没有废弃,为了证明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我特意咳嗽了一声,清清耳朵,话筒里顿时传来畅通的长音,犹如音乐般悦耳动听,我的手机也很给面子,同步响出了另一个动听的旋律。

座机电话是可用的,这让我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稍稍恢复了一点正常,既然能用,那这个“黄瓜”也许是我的前前住户呢,或者是前前前前呢?

反正现在一切都快,租房的人动作快,换房的人动作也不慢。

我把这个座机电话的事放下了,反正我也不会去使用它,现在的人一般都不愿意接陌生电话,尤其不接座机电话,防骗防诈防朋友。

现在合租房真的好租,没过几天,另一间屋的新租客已经到位。那天由中介领着进来,新租客和我客气地握了握手,说,我姓黄。

我差点以为他就是那个“黄瓜”,当然我很快知道自己把时间顺序搞错了,我更没有把“黄瓜”的事情跟他说,我们没那么熟,今后会不会熟起来,我不知道。

有一次我下班回来,发现姓黄的合租者居然在我的房间里使用那个座机电话,看到我回来,他并没有慌张,也不解释什么。我肯定有点不爽,我说,咦,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他无所谓地笑笑说,我打电话呀。我说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仍然很无所谓,说,我就是这么进来的,哦,我是走进来的。

可我的房门是锁着的,难道他居然——我有点来气了,你撬了我的锁?

他见我有点发急,笑呵呵地说,没有没有,不是撬锁,你这个锁,根本就不用撬的——他指了指我的门,仍然笑道,你上当了,这种门锁,早就OUT了,用根铅丝拨一下就开了,锁了等于没锁。

我晕。

他真是满不在乎,他还希望我不要在乎,所以又跟我说,哎,你别以为门锁了别人就进不来,开锁其实并不复杂,很多事情也一样,别想那么复杂,本来很简单。

我气不过说,你经常简简单单开别人的锁吗?

他听不出我在生气,还笑着说,那倒也没有,不需要,也没那么多的机会,不过合租的人,那无所谓的,本来算是一家人嘛,甚至就像是一个人嘛。

我反而被噎住了,他都这么无所谓,我能跟他计较吗?但是我心不甘呀,锁着的门被人弄开了,人还不当回事,换了你,你试试,你有那么无所谓吗?我可没有,我小心眼儿,虽然我也想和合租者搞好关系,但是他这样随意进入我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也太把自己当自己人了,所以我抵着他说,你手机欠费了吗?

他的手机就在他手里,他扬了扬手机,又耸了耸肩,轻松地说,没有呀,我手机有钱,我妈会及时帮我充值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动,想起我妈来了,可不等我说什么,他又抢先说了,你可别觉得我妈那么好,她给我充了值,就打我的电话,我嫌她烦,她就可以批评我了,说,钱都是我给你充的,你接我个电话那么不耐烦。

哎哟喂,简直和我同一个妈。

但还是不对呀,他既然有手机,又不欠费,干吗要弄了我的门锁进来打座机电话?除非他想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许对方一直在躲他的电话,不接他的电话,他用一个陌生电话去唬人家,或者……

我正在往下想,他却已经看穿了我的思虑,笑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好久没用过座机电话,觉得挺好玩,我过来打一打。

我强调说,可是,座机在我房间里呀。

他完全不在意我的强调的口气,坦然说,所以嘛,所以我到你房间来打嘛。

这算是什么对话嘛,我完全败在下风。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个新合租者是有些问题的,我必须得搞搞清楚,我先给中介打电话,结果发现中介的电话停机,我又打房东电话,房东电话也停机。我来气呀,我还慌了,我这是遭遇什么了,这是世界末日的节奏,还是我没吃药的节奏,或者,整个世界都没吃药,于是到了末日?

慌乱之中我才想起我去过中介那个门店,我顶着发麻的头皮,撒腿直奔到中介公司那小破屋,还好,一切都还在,我劈头就问,你什么中介,留的都是打不通的电话?你的、房东的,统统不对。

那中介小张朝我的手机看了看,说,怎么不对呢?

我理直气壮地扬着我的手机说,停机。

那小张小瞧我一眼,轻描淡写说,是不是你自己的手机欠费了哦。

怎就不是呢,瞧我这脸丢的。

再瞧我这小破胆子,我是被那个座机电话吓的,人一吓着了,心思就哆嗦了,连自己手机欠费停机都不知道。我赶紧充费,充上了费,我终于可以打电话了,可我该打谁的电话呢,我要打电话干什么呢?

我忘了。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的合租者紧跟着我就进了我的屋,说,我总算看出来了,你不喜欢你不在的时候我到你屋里来,我是特意等你回来再进来的哦。我说,你又要用座机打电话吗?他说,不是打电话,是等电话,我给人家留下这个座机电话,可能等一会儿会有电话进来。

我说,那你是要在我的房间安营扎寨了。

他说,你蛮会用成语的。

还成语呢,我简直无语。

他又说,我看得出来,你很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没什么需要保密的,我朋友都说我,不光有颗透明的心,我甚至还是个透明人。

我终于找着机会喷他说,可惜了,我是个瞎眼人。他惊讶地朝我的眼睛看了又看,说,不会吧,你两个眼睛这么亮,怎么会是盲人,难道这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睁眼瞎子?可是,可也不对呀,我看你进进出出十分顺溜,就像眼睛没瞎的人一样呀。

这家伙,真能扯,我服了他,我甘拜下风,我说,如果你要经常使用这个座机电话,不如我和你换房间好了,本来我刚进来的时候,就是住的你现在那一间,后来前面那个合租人走了,我看到这一间有阳台,就搬过来,以为占便宜了。

他赶紧说,不用不用,便宜还是让你占的好,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占便宜的命。

也就是说,他还得继续随意进出我的房间,随意使用座机电话。

好吧,随意就随意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秘密,我既不贩毒,也不贩人,我房间里既无赃物,也无贵物,我就放松一点随他去,他爱咋的咋的。

心情一放松,我就有了游戏心态,我看他认真等待来电的样子,我调侃他说,你不会是在等周小丽的电话吧?

说实在的,虽然周小丽背叛了我,丢弃我走了,但是提到她的名字,我心里还是有点受伤的,我拿自己的前女友调侃合租者,我承认我有点不厚道,可是他并不知道周小丽是我的前女友,这不厚道也就不存在。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听我说出周小丽的名字,顿时蒙了,张着嘴差一点就流下口水来了,他蒙了半天,才回了点神,眼睛死死盯着我,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周小丽?你认得她?她现在哪里?她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想到他认得周小丽,而且他竟然也是被周小丽抛弃的,难道周小丽竟是他的女友或前女友,或者,我的前女友周小丽投到他的怀抱里去了然后又离开了?

有意思。

我兴致一起,干脆吓唬他一下,我说,嘿嘿,我不就是你么,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等谁的电话呢?

他那死鱼样的眼睛定住了。

过了一天,我没有看见他,又过了一两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平时一直敞开的房门紧闭着,但是听得见里边有动静,说明他在房间里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门走出来,我从自己屋里探出头来朝他一看,吓了一大跳,竟然不是他,是另一个人,他朝我点头微笑,说,你好。

这回轮到我蒙了,我以为他换了脸,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可能误会了,以为我看到他害怕,赶紧说,你怎么啦,你没有和人合租过吗?我以前一直和人合租的,也没见过你这样胆小的,再说了,你怕我干什么,我是一个男的,你也是一个男的,你看起来也不比我瘦弱,你怕我能把你怎么啦?

原来是新来的合租者。

那个打座机电话的合租者呢,难道被我那天的话吓走了?

难道他的女友真和我前女友同名同姓?

什么鬼。

新来合租者的手机响了,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注意到我在观察他,他赶紧竖起手指朝我“嘘”了一声。

搞什么搞,他根本就没有接通手机,手机那一头的人不会听见的,嘘什么嘘呢?

我调侃他说,你这么慌,看来是追债的打来的电话啰。

他说,是,

高利贷?

是。

多少?

算不清。

这家伙死定了,连本带利算都算不清了。

他死定了,我也怕怕,我向来敏感多疑小心眼儿,担心追债的追到门上,把我误以为是他给砍了。

我赶紧找了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贴在自己的房门上。

他一看,笑了起来,说,你误会了,不是你们平时理解的那种放高利贷的,是另一种意义的高利贷。

我不懂,说,什么意义?

唉,他叹息一声,就是我爸我妈,他们说,养大我,就是放债给我,现在逼我结婚,结婚就是还债啰。

哎哟喂,他又和我同父同母了。

为了防止父母追上门来,我们互换了名字,贴在自己的门上,以混淆是非。

没过多久,那人的爸妈果然追来了,好像在儿子身上装了定位器似的准确,“轰”进门来一看,是我,他们有些发愣。

我说,爸、妈,我胆小,你们干吗这么看着我?趁他们没喘过气来,我又说,爸、妈,我记性不好,我是你们的儿子吗?

他们回过神来了,一起狠狠地“呸”了我一口。

其实都差不多啦,干吗要有那么大的分别心嘛。

那爸说,同名同姓?

那妈说,难道我们追踪错了?

两个嘀嘀咕咕走了。

过了一会儿,天下雨了,我关窗的时候顺便朝楼下看了一眼,发现那爸妈并没有离去,他们守在楼下呢。

他们没有上我们的当。

我知道我的合租者完蛋了。

他果然就一直没再来,不知道是被父母逮回去了,还是知道父母守着没敢再回来。我也懒得去问中介,就算我问了,中介也懒得告诉我。

房间是不会空着的,过几天又来了一个,反正我也习惯了,谁来都无所谓。这一个跟我搭讪说,我只租三个月,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被炒鱿鱼。

我听到“鱿鱼”两字,小心脏立刻“扑通”了一下,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同事透露消息给我,说公司近期又要裁员了,我们这一拨合同工恐怕都难逃厄运。我这时候忽然对自己起了疑心,难道谁在我的心脏里安了一个坏事预报器。

他住了三个月,走了。

接着又来的一个合租者,那天他进来时,我一眼看到他穿的那件衣服我好眼熟,不过我没有去追究这个事情,因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偷了我的衣服。一直等他又搬走之后,我才想起来,那衣服是从前周小丽和我好的时候,她买了送给我的。

就这样,在不长的时间里,我的合租者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轮,后来我掐指一算,我住了有一年多了,算是个长住户了。现在中介对我也刮目相看了,我是有信誉的,也是有实力的,不像我的那些合租者,十分不靠谱。

这一天,又来了一个新的合租者,我看看他,感觉十分面熟,想了一想,我竟然想起来了,我说,怎么会是你,你是周一见。这新合租者说,谁?你说我是谁?周一见?你凭什么说我是周一见?

我说,咦,你难道忘了,你原来住过这里,我进来的时候,你住的是我现在住的这一间,带阳台的。你走后,我换过来住你这一间的,现在你又回来了,你记不得了?

他立刻摇头说,不是我记不得,是你搞错了,我以前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城市,这是我头一次来,刚刚找到工作,刚刚租了这个合租房,都是第一次。

我不能接受他的说法,我说,那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那么周一见是谁?当初他离开的时候,留给我这个名字。

他奇怪地朝我看看,说,我倒是有话想说说,你不会介意吧?

我愣了一愣,我介意什么?

他说,你是周一见。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是中介告诉我的,他说我的合租者叫周一见,所以,你才是周一见。

我这才清醒过来,难怪我会觉得周一见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原来和我同名,或者,不是同名,是同人?他当初留下的那个名字,就是我的名字?或者说,他当初留下的那个人,就是我?

新合租者看了看时间说,晚上回来我们再聊吧,现在我得去上班了,我上班的地方挺远的,我得先坐……

我接过去说,先坐55路公交车,坐五站下车,再乘坐地铁四号线,再转三号线,坐……

他十分惊讶地打断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也在那里上班吗?

我说,是呀,我一直就在那里上班。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