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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断了翅膀的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唐海波  2017年06月23日09:08

  在一棵泡桐树上有一鸟窝,树很高,叶很茂,鸟窝很小。大而密的泡桐叶将很小的鸟窝遮得严严实实,强烈的阳光晒不着它,滂沱的大雨也淋不到它。

  鸟妈妈正安静而焦急地等待宝宝们出世。在她的腹部下方正躺着五个小小的蛋,蛋是雪白的,贴着蛋壳可以听见生命蠕动的声响。

  “啪”一声细微清晰的声响使鸟妈妈焦急的心变得激动不已。她已经很熟悉这种声音了,去年,另一棵泡桐树上,在她苦苦守候,心力憔悴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响。

  “妈妈!妈妈!”第一个孩子挤出蛋壳,一边喊她,一边扑楞着翅膀往巢沿上爬。

  她一把把它拉回来,藏到翅膀下面,小家伙还不知道从巢沿上翻下去的后果呢!

  新出生的孩子使她做母亲的喜悦和自豪,她想:“该给孩子起个名字!起什么名字呢?”

  “哦,这些蛋是春天生的,就叫思春吧!第一个孩子的名字有了,后面的孩子又叫什么名字呢?”她望了望其他四个蛋。

  “有了,其他四个孩子出世后就叫他们思东、思西、思南、思北吧!”

  这些名字使她想起自己和他们的爸爸恋爱时,为了找到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他们在春天里飞遍了这个小山村的东南西北,最终在这棵泡桐树上筑起了巢,又在这个巢中艰难地生下五个蛋。

  其他四个孩子相继从蛋里挤出来了。

  “妈妈!”“妈妈!”

  它们的叫声炒的她耳朵疼痛。

  “安静!谁不安静就别想吃饭了!”鸟爸爸大声的喊。他正准备把寻回来的食物喂给孩子们。

  孩子们看着肉乎乎的虫子,都围着他叫:“爸爸!给我!”

  “给我!”

  “给我!”

  它们各不相让。

  鸟爸爸忙把一条条虫子放进它们嘴里,尽管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地叫 。

  五个孩子健康的成长着,它们整天藏在屋子里做游戏,扇翅膀。渐渐地,它们感觉自己的翅膀越来越有力了,仿佛随时要托起自己的身体。

  五个孩子中数思南最聪明懂事,不但能数清爸爸、妈妈每天带回来的食物的数量,还会在食物不充分的时候,让着其他的兄弟姐妹。

  它们快乐的生活着,可是厄运并不因为它们的善良而远离它们。

  一天, 天空下着小雨,雨虽然不大,但风却很大,它在树林间呼啸。

  “咔嚓!”一根树枝断了。

  “咔——嚓!”另一根更大的树枝也断了。

  树林里到处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孩子们被吓坏了,爸爸妈妈寻找食物还没有回来。它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

  “咔嚓——”

  它们听到了最恐怖的一声巨响。随着这声巨响,从十几米高的泡桐树上落到了地面,幸亏它们的翅膀有些力气,借助它才没有重重的摔下来。

  五个兄弟姐妹还是紧紧地挤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这时,一只猎狗凭着嗅觉找到这里。

  “哈哈哈!好大的一顿美餐!”

  它狞笑着,张开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嘴角上还残留着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的鲜血。

  五只小鸟被吓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嗖!”的一声,思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冲到猎狗面前。

  “坏东西,我可不怕你。”它扇动着翅膀。

  “不怕死的蠢东西!”猎狗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

  思南敏捷的扇动着翅膀,向着远离兄弟姐妹的方向跳去。它跳了有十几米远,突然感到翅膀上一阵疼痛,接着整个身子就吊在空中摇来晃去。不一会,它就失去了知觉。

  等它醒来后,发现妈妈站在自己身边,兄弟姐妹们都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它差点儿又晕了过去。

  “妈妈,我怎么啦?”

  妈妈和兄弟姐妹们都抱住他,泣不成声。

  “我……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他们说。

  思南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一只翅膀没了,爸爸也没了,它是为了保护它们,引离那只可恨的家伙而牺牲的。

  没有了翅膀的思南生活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它不能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空中的飞虫也捉不到,它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吃一些草籽和不能飞翔的小昆虫。

  妈妈和兄弟姐妹们都很疼爱它,常常把捉住的一些小飞虫送给它,这些小飞虫的滋味勾起了要到天空中去飞翔的欲望,它很多次站在树上尝试着飞翔,但身体总会在空中翻转几圈后,重重的摔到地上。它虽然感到很疼痛,但感到很高兴,因为它体会到了飞翔的快乐,即使这种快乐是建立在疼痛的基础上。

  思南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个翅膀感到沮丧,它每天快乐地找草籽、捉虫子、唱歌、跳舞,大家都被它的快乐感染着。

  当树上的叶子开始往下落的时候,思南遇到了一生中的第一次生死别离,它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将要到南方去过冬,它们努力的思考着各种将思南带走的方法,最终没有成功。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它们不得不离开思南。它们帮助思南在一棵低矮的小树上盖了一间小屋,在储藏室里给它藏了许多食物,在屋子的前面修了一个平台,在屋子上方修了一个雨棚。思南和他们一起盖房子、修平台、修雨棚,它们反复检查一切过冬的设备,觉得没有什么一路后,才怀着担忧、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思南,加入了南迁的大家庭中。

  几场秋雨过后,气温迅速下降,思南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什么衣服似的,浑身冰冷。它在地上不停地蹦跳,使自己的身体保持温暖。

  当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到处都是银装玉砌,树上挂满了银条,风一吹,雪片就“簌簌”的往下落。思南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出去的,但它太想看外面的漂亮的世界了。它披上用棕毡做成的大衣小心翼翼的走出屋子,外面世界好漂亮呀!雪花一片一片的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到手心上就融化了。松树、柏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就像一个个白胡子老爷爷矗立在那里。它在树林里高兴地走,小爪子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印痕。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来,把它吹得连翻了几个跟头,身上的大衣也被狂风刮走了。“糟糕。”它心里想,“赶快得往回走。”刚走了几十步,它就赶到浑身僵硬,渐渐地,身体失去了知觉,晕倒在了雪地里。

  一个孤独的农民出来拾柴,发现地上躺着一只鸟儿,这使他感到很惊奇,在寒冷的冬季是不会看到这种鸟儿的,更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只鸟儿只有一只翅膀,这使他明白它留在这里的原因。他把这只鸟儿捡了起来,发现它的身体还存在温度。

  “真是一只可怜的鸟儿,我应该救救它才对!”他说。

  他把它带回了家,放在火炉旁小心地烤。鸟儿得到了温暖,渐渐地苏醒过来,他问它:“你愿意留下来吗?愿意陪我一起度过这个汉能的冬天吗?”鸟儿看看这个孤独的农民,说:“我愿意留下来!我愿意陪度过寒冷的冬天!”

  思南留了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他俩坐在火炉旁,它给农民唱歌、跳舞,农民给它讲故事,思南对养蚕和种庄稼别感兴趣,它想:如果自己也学会了养虫子和种草籽那就好了。它觉得等到明年春天,自己一定要试着去做这两件事。

  第二年春天,思南把捉到的小虫子放进一个盒子里,每天喂它们吃喜欢的树叶,等到虫子妈妈生宝宝时,它每天都能吃上又嫩又香的小虫子。它还把草籽播撒到土里,看着小苗一天天长大,仿佛就看到许许多多的草籽。

  妈妈和兄弟姐妹们又飞回来了,给它讲路途中遇到的危险和经历的故事,它对于姐妹们嘴里的那个世界可感兴趣了,一眼望不到顶的楼房、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小汽车、面包店里香喷喷的面包……

  这些东西勾起了它强烈的好奇,使它显得激动,然而又感到沮丧。兄弟姐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建议它到镇子上去看看,虽然镇子上的楼房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高档的小汽车,但也具备城市的一些因素。听了这个建议,思南又激动起来,它恳求那个孤独的农夫带它到镇子去。农夫对它的想法感到吃惊,劝它:“快点打消这个念头吧!那里有什么好,在那里生存非常困难,没有钱就没有房子、没有食物。饿了,在餐馆里拣一些剩菜残羹吃,也会遭到店主的呵斥和驱逐。”

  无论农夫形容得多么可怕,这只鸟儿还想到那里去看一看,这完全是出于一种好奇。农夫看它的想法如此坚决,就把它藏在衣袋里送到了镇子上,并千叮咛万嘱咐,要它小心那些四个轮子,在街上乱跑的家伙。

  鸟儿完全被镇子上全新的景象迷住了,白色的小楼上盖着青色的瓦,街道上一棵棵银杏树就像用剪刀按照一定的距离剪过一样,载着漂亮姑娘的小汽车跑来跑去……

  看到这些,它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要留在这里,即使让我失去另一个翅膀,我也留下来!一只鸟儿不能一直都呆在出生的地方生活,鸟儿就应该飞翔,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断了翅膀?断了翅膀又怎样?断了翅膀仍然是鸟,是鸟儿就应该过飞翔的生活,到新世界里去拼搏。”

  接下来的日子,思南在镇子的一个下水道里安了家,它每天蹦蹦跳跳出去,爬上白色的小洋楼看挂在墙上的油画;从酒店的玻璃门缝隙钻进去,看花花绿绿的装饰和往来穿梭的客人;藏在电影院的角落和孩子们一起看《熊出没》……

  凡是它感到新奇的地方,它都要去看一看,吃饭自然不必考虑,镇子上虽然没有草籽、虫子,但米粒、麦粒、残羹剩饭却很多。它觉得自己很是热爱这个新奇的世界。

  镇上的人对它的出现非常好奇。

  “瞧,那只鸟儿怎么少了一只翅膀?”

  “真是个可怜的东西?”

  ……

  小孩子善良的同情心被激发了,把手中的零食扔掉它面前。

  它低下头啄食着这些零食,老人、姑娘、工人、干部都围成一圈,看着这只断了翅膀的鸟儿,评论着、猜测着……

  过了不久,关于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的故事在这个镇子上悄悄地流传开了,人们都被故事中的精神感染着,学生上课更加注意听讲,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会在空闲的间隙看书学习。无论它走到哪里,身旁总有许多人跟着,它俨然是一位大明星。

  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人们的注视下,一辆黑色的小车风驰电掣的驶来,它想躲闪,却没有躲过,巨大的车轮从它的腿部和腹部压过,它瞬间就昏了过去。

  周围的人把肇事的车拦了下来,强烈要求把思南送到医院里去抢救,车上的小伙无法理解,他觉得压死一只鸟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的言行激怒了围观的人,纷纷指责他、辱骂他。

  人们把这只鸟儿送进了医院,镇上的一身早就听说过它的故事,医院里最有权威的几位专家临时组成一个小组,对它进行抢救。

  手术室外,听到这个噩耗的人纷纷来到这里,为它祈祷,电视台对这件事进行了现场报道。

  当一块白色的手帕盖着它的身体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后,人们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许多人大声痛哭。

  这只鸟儿死了。

  人们不知道它死时心里想着什么,但每个人都觉得心里从此以后会失去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