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南京鸭血汤是不是又叫金陵鸭血粉丝，或者是不是同出一个源流，我搞不清，反正我曾经对南京鸭血汤有好感，随着食欲逐年下降，我想回味一下那时的南京鸭血汤，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冲动。

南京鸭血汤是南京最清爽、最清淡的食品之一。记得那时似乎很少有专业鸭血汤店铺，多是一个小炉子，一个钢筋锅，拎到不碍事的地方，或树荫下，或背风处，即可开张。做鸭血汤一个人完全胜任，在家把鸭血切成小方块，不到一厘米见方，一碗估计不超过三十粒，大半钢筋锅的小方块，可应付三四十人。鸭血汤清汤寡水，清澈见底，突出一个“汤”字，小方块屈指可数，历历在目，像在青藏高原看溪中小石子。还有寥若晨星的鸭肠鸭肝几粒（不是片），在喝汤感觉空洞无物时会有一粒进嘴，味比汤咸一点，很香，是一个惊喜，也是鼓励，继续喝下去，就有了兴趣。眼睛甚至也在汤里转动。

常言道，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在这里你坐下来，坐在小板凳上，板凳小，你声音可以不小，“老板，来一碗鸭血汤”！简直就是命令。你看那是什么老板啊，忙不迭跑过来抹桌子，其实很多余，桌子干干净净的，还同期声“好嘞，马（省略上字，似乎显得更快）就到，还问“要不要放辣？”，这老板一定心细，或有教训。有的人有很多原因不吃辣，见辣如毒，必须有言在先，不然，有的老南京客人脾气大，碗一推，“我日妈，辣的一比吊糟”！

那时鸭血汤对于我，并无吸引力，比之三鲜面，没有三鲜面美味而实惠，比之咸水鸭没有咸水鸭过瘾辣馋，在那时，我风华正茂，身强力壮，估计十碗鸭血汤也不能饱腹，所以对鸭血汤不屑一顾。后来我看到那些人坐那喝汤，喝得津津有味，有滋有味，有一次我路过此地，正也疲惫且无聊空虚，于是权当歇脚，坐下喝一碗鸭血汤，也好打发下段时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一口下肚，方觉，豁然开朗，神清气爽；一碗下去，天高云淡，不到长城非好汉，士气大增。好鲜，好清冽，好滋味，起身再走，脚步轻松，疲惫被鸭血汤冲刷的无影无踪；内心充实，无聊空虚被鸭血汤荡涤一干二净，我想，若是有钱，那一锅我全包了。其实，连继续第二碗的都没有。你看那些老头老太，人家喝鸭血汤，一汤勺要喝上十几秒钟，估计人家那是玩味，这叫会喝，其中真味贯穿嘴唇到胃肠，一路欢歌。而我不逊饥民，也无异于饥民，饕餮之徒，吃喝全是囫囵吞枣，人家一碗半个小时还没见底，，我们一两分钟就水落石出，人家是玩味，是品味，也是品位，地位。有的权当茶饮，有的权当点心，有的就是当保健品，有的也是娱乐，也是打发时间，就算是刚吃过饭，过来喝一碗，不胀肚子，还有助消化呢。他们有伙伴就聊天，仅一人就看车水马龙，看形形色色的本地外地人蚂蚁一样来去匆匆等，或者问老板，你这鸭血从哪进的？多少钱一斤？你一天能赚多少钱？老板一般有问必答，是不是正确答案，老板知道。鸭血有正宗的，也有劣质的，现在鸭血不少，完全没有那时的品质。也做不出那是的口味。再问老板，依然没有你要得到的正确答案。

我曾经看到玄武门那块有一个卖南京鸭血汤的，城市人年龄不好估计，大概三四十岁吧。看上去是个知识分子。身材修长到一米七八左右，衣着朴素整洁和白皙的脸庞相得益彰，全不是那种满身卤菜味，脸也卤菜一样油腻肥厚的职业形象。他动作缓慢但不失效率，一切很有程序，先放葱还是醋，还是胡椒、芫荽、鸭肠鸭肝，放多少，然后拿勺子舀那煮好的鸭血汤，似乎人人都那么多，天平一样。我估计他起码曾经是数理化任选一门的老师或科技工作者，懂得度量衡、配方。他言语不多，多也超不过两个字：哎，好，行，走好---------他表情平静，不愠不怒，用平静的眼神问客人需要什么，或等客人主动要求-------这样似乎不失清高，难听的说可能还有点倒驴不倒架子的后遗症。没事没人时，他姿势优雅的看《扬子晚报》，那神情感觉看报和做生意一样重要。有时城管来，互相点个头，也不好意思赶他走。都文明起来了。他大概干了几个月就不干了，估计找到好的职业了。

我第一次到福州，那个身高与我同等，体重只有我一半的林老板请我喝茶，他们喝茶像喝酒，像喝药，一小杯不够我一口，他手拿把茶壶可对付他们同伙十人，可供不上我一人之需。那些雅士走后估计一定笑话我不懂茶道，没有品位，粗俗。其实，他妈的懂和去做是往往不一致的。我懂得算不少，可以开茶道课，可是能做起来、做到位的确实很少，我喜欢极简生活，也喜欢率性自由，我不懂走后门能减少长途跋涉，崎岖曲折吗，我不懂拍马溜须能得到好处吗？当然这和喝茶不一样，但道理一样。

南京鸭血汤用那漂白粉味很重的水，还是很鲜美，要是用我们泗洪的地下水那就能把人鲜掉牙了，舌头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