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白糍臼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地过去了,故乡的一些人与事已经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故乡的白糍臼,在那个经济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伴随着乡下人走过了一天又一天。
白糍臼,由专业的石匠用石头凿制而成,在一个箩筐大小的圆柱形石头上凿一个上大下小约30 公分深的凹槽,形状跟桶相似,臼的上方外沿对称地凿一双凸出的臼耳,以便搬动。白糍臼,是舂米舂糍或捣物用的器具,因在我们家乡常用于舂作糯米白糍使用,故俗称“白糍臼”。白糍臼一般是几户或十几户人家的公用器具,它在家乡人的心目中很神圣,人们对它都很敬畏。家人常跟我们讲,白糍臼是有灵性的,不能亵渎它。小孩子撒尿要离它远一点,不要踩踏它,更不能咒骂它、弄脏它等。
白糍臼的用途广泛实在。在那个还没有电动粉碎机的年代里,白糍臼不仅是加工捣碎五谷杂粮的必需品,而且是人们舂米粉、舂白糍、舂肉丸等的常用器具。白糍臼要配上一双木杵才能舂白糍,木杵通常以坚硬的木材削制成杵头粗大杵身细长,既便于双手抓握,又保证杵头舂捣力量。这样,用手抓握木杵连续不断、上下起落捣向臼中的糯米饭,就能舂作成糯米白糍了。
家乡人每逢农历“八月十二节”、“十月十节”、春节,以及结婚嫁娶、新居入伙、乔迁之喜等节庆喜事,家家户户都利用白糍臼舂作糯米白糍,以敬神拜祖、接待客人、馈送亲友和自家食用。白糍臼在此时也就特别繁忙,前来取用白糍臼舂糍的父老乡亲们排着号,在白糍臼里一边你冲我拉、你推我拽地忙着舂白糍,一边谈论着乡村里的一些欢乐之事,“咚咚”的舂糍声响彻庭院。更加喜悦而高兴的就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围着白糍臼追打嬉闹,讲故事、玩游戏、看热闹。天下大事,奇谈怪论,街谈巷议,就在白糍臼的歌唱中一件件、一宗宗地互相传递着,纯朴的乡情也在这歌声中得以净化和升华。乡村的白糍臼,充满着醉人的气息和欢乐的场面。
舂白糍,是一项集体分工合作的功夫活,需要男女老少、嫂嫂婶婶和叔叔伯伯,彼此配合着“开工”:妇孺负责浸糯米、涮米潲、架甑笼,老人负责烧火炊煮糯米、温热着用以防止滋团烫粘手掌的生油蛋黄。待热烘烘的灶火将甑笼里的糯米炊煮几个时辰后,满屋飘起了浓浓的、诱人的糯米饭香。一人揭开甑笼盖,将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阵阵浓香的糯米饭装入碓臼内。
拿木杵舂白糍的功夫自然是青壮年男子。舂白糍时,两人面对面站着弓箭步,各持一木杵一上一下使劲地往碓臼内的糯米饭舂冲,随着手杵一上一下舂动,“咚咚”的碓声、使劲发力的吆喝声、孩童们看热闹的欢呼声,婉如悦耳的交响曲,和谐地在农家院里此起彼伏。糯米饭越舂越粘韧,往往还粘住手杵,因而也越舂越吃力,常常弄得满头大汗,气窜力疲,手掌起泡,需要轮流上阵“作战”,故能一口气舂五六臼、在斗气力比臼数中显身手的,自然受到人们的夸赞。糯米饭被舂成绵软粘韧的糊状糍团,嫂嫂婶婶便围坐在糍团盆旁边,双手涂上既防烫又防粘的蛋黄油,将热气腾腾的糍团分捏成一小团一小团,包上或甜或咸的花生馅,再经巧手搓压拍打,做成扁圆形的饼状,然后摆放在垫着芭蕉叶的桌上凉干,一只只诱人可爱的糯米糍粑就呈现眼前。望着那白白、圆圆、温温、软软、粘粘糍粑,飘溢出一股浓浓的糍香,让在旁馋得直流口水的孩童迫不及待地一人扯一只,狼吞虎咽的吃食起来。
在舂完一家的白糍后,众人边吆喝边抖擞,合力扛着白糍臼,又兴高采烈继续到下一邻家帮忙,周而复始,直到舂完所有近亲邻居的白糍,这才算完成节日舂白糍的功夫。正所谓:“舂白糍,有气氛,舂了你家到我家,家家户户晾满糍!”
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是现代机械制造业的发达进步,或许是人们嫌弃人力舂作白糍耗力费劲,现在的白糍已少了一道用白糍臼舂作的工序,人们将浸洗干净的糯米直接拿到街市的机制白糍作坊,在那里经炊煮并用机器搅拌成糍团后,再拿回家包作白糍。因而,如今的白糍臼,也就很少派上用场了,已经静静地躺在乡村的角落里,行将成为飘逝的旧时风物。寂寞的时候便与风交谈,向鸟倾诉自己的衷肠。那些已经长满青苔的白糍臼,清晰地刻录着那段难忘的历史,诠释着古老的乡村文明与发展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