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三鲜面
南京号称六朝古都,现时已不显厚重,还常有轻浮的人事为之减重;南京曾有钟山龙蟠,石城虎踞之壮美,但特色也越发减退,虽说长江穿流其中,群山环绕周围,今日看来就是添乱,一段时间南京的空气也不争气,但很多人还是喜欢南京,而我却不喜欢,对南京要说有好感的,那就是南京三鲜面。这好感始于当年,延续至今。那还是在南京为了混个饭碗而求学的当年。那时,我们口袋中的钱远没有那些沿街乞讨的人士多,我们每天一斤饭票,五毛钱菜金,对于我们这些各项功能最好的年龄来讲,只能起到减肥作用,而那时我们急需长肉,骨瘦如柴实在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而这点饭菜再经食堂那些人精心克扣后,就连当时执意减肥的人也受不了。
我们每天为如何吃饱吃足思考,为上午最难熬的第四节课倍感恐惧,有时稍有额外收入(稿费或其他意外收入),我们会下一次饭店炒两个菜,喝点一块钱一瓶的泗洪特酿,可是,嘴里余香未尽,心里就隐隐作痛,都不要纪委训诫,自己都觉得严重超标了,而那时嘴馋又是一个很情不自禁的问题,由于它不断地发挥,每天都在困扰我们的感官和情绪,以致影响到学习等中心工作上来,老师在津津有味地讲着高雅的美学,我们却思想着另一种低俗的问题。
最终我们意外发现了三鲜面,第一次见面,就难舍难分,不亚于交了一个朝思暮想的女友。之后,只要有机会游走南京街头,第一时间要见面的就是三鲜面 ,只有见过了她,其他的事情才可能愉快而平静地进行下去
做三鲜面的地方多是小巷里的小门面,有的就是一个破旧售货亭,还有的靠人家高墙,用油毡盖顶,搭个斜坡拖风子,里边地方小,配置也都是小板凳,小桌子,小案板,小煤炉子(后来改煤气),人多了,就在门口摆张桌子分流。几瓶先烧好的开水摆那儿,在人流高峰期留作急用,几个盆里有切好的香肠、肉丝,皮肚,有洗好的小青,菜、蘑菇、木耳和葱蒜杂物。他们多是厨师、出纳、服务员集于一身。他们代表着一个单位整体形象,也是第一责任人。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南京市民,是土著,其中有的是待业青年成长为待业中年的,有的是下岗职工,祖传世家不曾见过,但三鲜面技法一定是融入他们血液的,烙印在脑海里的。主持这里一切的,有的是大男人,也有是小媳妇。他们均低调,且干净麻利,不让客人久等。赶车上班这个来得最快。就算一碗两块钱、一块钱的面条他们都做的很认真,双手捧到你面前,有习惯感恩的人吃完面条付完钱总觉得还欠主人一点人情似得;到这小棚子里那一刻,即便囊中羞涩,到了这里也平添几丝自信和霸气,带二十块钱来就有了大款的感觉,即便你颐指气使要辣椒面(嗜好辣椒者能吃掉这碗面的利润)、胡椒粉,要醋要味精,人家都会有求必应,你脾气大一点人家也不计较,只要你付钱。吃完,你腆着肚子出去,一脸满足,嘴上油光可鉴,对面或许就是金陵饭店、玄武饭店,大三元,老广东,注意你的人看你那样,也会毫不怀疑你是从那里出来的。两块钱就买到老板、高官的荣誉,值!三鲜面真好。金陵鸭血粉丝,也不错,功能不如三鲜面全面。三鲜面当饭,当菜,当茶水,味有三鲜,面有三用,我认为冠以南京三鲜面当之无愧,冠以中国三鲜面也名副其实。虽说配料皮肚、香肠、木耳、蘑菇等寥若晨星,凤毛麟角,但毕竟都尝到了,对于我们当时状况,一年能有几回尝?
后来很多到南京打工、淘金、混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看到三鲜面的商机,就依仗南京老牌,也搞起了南京三鲜面,有的还学着让人听起来连三鲜面也不想吃的南京话,让外人信以为真,我们就觉得很倒胃口,因为新店老店我们一眼就看出来,闭着眼睛就可以吃出来这是南京人做的,还是外人假冒的,有人可能不相信我这种说法,那是你吃的三鲜面太少。也不曾像我们当年那样用心去吃,用“粒粒皆辛苦”情感去品味,去回味。现在想来,饥饿真是教育人、培养人、锻炼人一种手段,没有饥饿经历,没有饥饿感的人真是不足以谈人生,也会厌倦人生吧。
前不久,去浦口参加一个由上海铁路局和江苏人民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文学活动,据说地点是在朱自清《背影》发生地。我想到那里有一个同学叫袁铭,我决定先去见袁铭,我打电话给他,听那口气就觉得这厮混得不错,可见面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瘦,我想这断不是当年求学留下的后遗症,而是遗传,不然,就是他实在没良心,整天的鱼肉都吃哪去了呢?!既然混得不错,自然要在招待上体现,我闻之,当即给他约法三章,一不喝酒,二不上饭店,只要街边正宗南京三鲜面,否则即使隆重也不领情或取消访问计划。当晚,他还是违反我的两项规定,第二天,早上我们吃三鲜面,中午继续。感觉还是良好。
当时我想,南京三鲜面应该列入政府采购计划,无论开会,还是加班,还是上级领导下来,一碗三鲜面全部搞定,特别是上级领导,一碗三鲜面搞定,说不定领导会高兴,但我敢肯定人民一定高兴。
不过三鲜面也要与时俱进,不断创新,继续保持价廉物美的光荣传统,让南京更加讨人喜欢。一个地方有一样好吃的东西,也会让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