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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向农》:现实主义创作的新诉求

来源:文艺报 | 齐致翔  2017年05月26日06:47

京剧《向农》改编自孟冰的话剧《枫树林》,讲述的是农村基层党员干部临死前不忘自己做过的对不起亲人、村人的往事而抓紧时间向他们道歉的故事,是一出典型的心理剧,发挥了京剧唱、念、做、打、舞等综合性优长。

向农为带头贯彻当年计划生育政策执意要弟妹打掉肚里的孩子,此时他向弟弟道歉。向中借酒劲儿骂他为保官泯灭人性、气死父亲、气聋母亲、绝他后代,不依不饶。哥儿俩的痛饮摔杯、推碰移闪,动作开合,一生一净,形成火热的对手戏和典型的戏曲桥段。聋子母亲踉跄奔出,斥责向中不该这样对待患癌症晚期的哥哥。激情演唱西皮导板转原板的老旦唱腔,历数向农多年来为村民做了多少好事、难事而积劳成疾。演唱深情、激越,让人想起《红灯记》中李奶奶探监、心疼李玉和的演唱以及很多传统戏中老旦一唱就炸窝的唱,进一步揭示了人物的隐秘,补叙了往事,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同时,这里还充分利用了京剧的行当特色和传统唱腔的板式与调性,掀起感情的风暴。

戏写向农当下,却揭示了他坎坷的过去和造成他艰难悲怆的历史缘由,彰显了一般戏曲鲜能触到的现实主义高度和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诉求。向农是党在农村的基层干部,他懂得革命战争需要牺牲,社会主义建设同样要付出代价。他是党的儿子,为犯过错误的母亲受过,让农民群众看到党的确在一步步改变自己和改造现实,他以自己的行为替党平复农民的积怨,鼓励农民继续跟党走,自己也会“走”得更安稳些。他的一生悲情,却是生命的绽放,始终向着关爱、向着和谐、向着人民、向着党,绽露着忠诚。

戏一开始,就有一位台湾老者旧地重游寻找自己灵魂的线索,增添了观众兴趣与猜测的悬念。向农的杀母仇人又是弃婴向农的救命恩人,这位逃离大陆前奉命枪决共产党人的国民党刽子手要寻找的灵魂居然就是他自己,吐露这隐情的则是收受并抚养他长大、被自己气死的养父和气聋的养母。他们掩饰真情,是怕一旦走露风声会使养子受到出身的祸累,便将向农视为己出养大。戏由写一代农民,进而写两代农民,又延伸到写两个敌对营垒对一个生命的关切、护佑与认同,写人性之善、之真、之美。而京剧的表现,则得益于一段不同寻常的诗一般唱腔的给予,同样美得难以形容。女共产党员临刑前给孩子唱的一首童谣以程派声韵哼出,使人感到母爱馨香,暖意无比。以“蚂蚁搬蜗牛”的寓意祈望孩子成长,勇于担当,悯而不悲,开启了京剧以流派唱童谣的先河。之后,向农得知身世秘密后的大段二黄转反二黄,唱出内心的激奋与纠结。得知自己是烈士后代无比自豪,想到自己由农民养大又心绪难平。此时的他又变得异常珍惜生命,多想以德相报,奈何生命已到尽头。谱曲一反传统二黄转反二黄的常用程式,宣叙咏叹一体,亢奋遗憾交织,是复杂情绪的集约倾吐。

向农自知最亏欠、最应补偿的是同样患病却全力支持他的妻子。妻子怨他隐瞒病情放弃治疗,最后,借向农要她笑着与他照张相,才找到机会哭起来。向农想最后一次背她回家却背不动了,妻子背起丈夫,引出全剧最深情也最华彩的生旦对唱。两人一起哭,轮流背,同声发誓“愿有来世还背你……”直到双双倒地,乡亲们拥上,一齐帮着背。

大幕垂下。观众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到底是喜,还是悲?我突然想起巴尔扎克笔下隽永深邃、风靡世界的《人间喜剧》。看《向农》,不仅夫妻笑着哭,众人哭着舞,连越海归来的昔日的敌人也来找自己的灵魂,抢着背向农,生命的喜剧倏然扩大。夫妻互背用了谁也想不到的多用于铿锵行进的“高拨子”。此时用,新颖别致,突破内涵。众人背,舞蹈气焰高涨,将传统武戏用的昆牌子拿来,直奔大爱,掀起豹尾。煞尾童谣再起,以绵绵的母爱和悠悠的情思重拂观众初心。这一切都说明,京剧音乐没有不可能,只有想不到。终是唱腔和演唱造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