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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革命史的温度与色彩

来源:文艺报 | 殷实  2017年05月24日07:17

革命史应该怎么写才更传神、更有吸引力?这是读章熙建散文作品《战争碎片》时不断盘桓于我脑海的一个问题。

中国的近代革命,肇始于戊戌,勃兴于辛亥,但真正脚踏实地带领国家实现民族解放和独立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坐标中回望历史、探寻历史,当属革命史写作的历史背景和应有之意。

那么,如何在戏说、调侃、虚无化之风盛行的今天正确书写革命史,这是一个问题。章熙建的写作显然只是在文学范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史研究,或许不该提拔到如此高度。但他路数奇特,信念坚定,数年来以散文方式不断触及的,其实都是革命史框架之内的大量细节内容,而且是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历史为主。他悉心寻访到的这些细节,在“大历史”视野及书写中往往是会被遗漏的。另外,对于革命史的思想态度、价值认知而言,章熙建也是少有的能够克服历史虚无主义倾向的一位作家,他的所思所想与他的理想信念密切相关,他力求知行合一。

本书的特点之一,是对史实所涉及地域包括战场的深度探访。从大部分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写作之前,章熙建总是会亲临故地,寻觅遗踪,到那些沉寂多年,甚至已经被今人彻底忘记的土地上走访。他会敞开心扉,从一把土、一块石头、一截松枝那里开启嗅觉,领受思悟。他似乎要先从山川地理间汲取已化为天地之气的英灵和魂魄的强大力量,与那些义无反顾的高贵生命进行一番精神的交流,然后才回到书桌前写作。一般的散文写作,如山水游记之类,写作者也会“在场”,但多半只是闲适的观察者而非专注的探究者、深情的仰慕者。章熙建的探察是虔诚和严肃的,专此造访的意图明显,所以有着根本的不同。他很可能是在捕捉某种若隐若现的气息,这些气息或者壮烈豪迈,或者悲凉苦涩;他也可能是在像地质工作者一般“采样”,取回一些矿物标本,测定其成分,分析其携带的基因,以便展开自己的后续提炼。

向军史及战史资料寻求源泉支撑,是本书的另一个特点。章熙建的探寻足迹偏多江淮地区。抗日战争和后来的解放战争,那里都是重要战场,中国军民在此曾经血流成河。普通文献对战事的记载往往只罗列一些干巴巴的数字,伤亡或失踪多少,概略统计罢了。有些部队自编的史料对战役战斗的记录大体详尽,对官兵牺牲人数的统计也不尽全面。章熙建的散文有这方面的自觉。对所涉及的“战场考古”内容,他一般都能提供具体的年月日,具体的地理方位;对敌我双方的部队番号、编制序列、参战人数、指挥员姓名,也都能做到准确无误。以今天的环境而论,军史、战史资料实际上都是开放的,包括来自中国台湾地区和日本、美国的各种史料,像档案、日记、回忆录等等。任何人只要稍加留心就可以拿来比对,互证自证,去伪存真。我们所需要的,恐怕只是及早摒弃一些作者大而化之的思维习惯。

作者对普通或“次要”战争人物的格外青睐。章熙建的散文作品中虽不乏粟裕、谭震林、彭雪枫这样的著名战将,以及林觉民这样的先贤,但也出现了大量名气不算太大的军史、战史人物,像雷诗颖、杨木贵、王琦、陈洁……说实话,在读文章之前,很多英烈及其事迹我都不甚了了。章熙建的散文给我们一个启示:创造历史者的普通生命,是以不同方式为中华民族贡献力量和智慧的优秀分子,而非仅仅英雄谱系中的几个肖像人物。

章熙建散文的语言特质也值得推崇。一些祭拜先烈和缅怀英雄的文字有一种简单化倾向,但文章内外的情怀,特别是思想和价值体认未必一致,甚至常常悖谬,应景的性质一望而知。章熙建在面对中国革命历史的辉煌价值时,并没有因为认知对象的宏大而简化自己的表达,他是敬重的,但不是过分谦恭的;他顶礼于民族精神和正义事业的伟大,也保有个体思想和叙述的充分自由。因此,全书之中的情思、内容是一以贯之的,他的写作、思考和他在现实中的信念坚持也是同一的。他找到了面对革命史时的特别方法:“一寸山河一寸血,经过岁月筛滤,战争真容的鲜活并非浮动于虬枝主干,而是蕴藏于细枝末叶。拨开时光枯叶的覆盖,探寻战争遗存的晶亮沙砾,发掘绵延巍峨的忠魂铁骨,其实正是对血性魂魄的一种固化与升华!”

在我看来,这既是“方法”,更是一种语气和笔调,一种不可复制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