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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十二公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文幸  2017年05月24日09:01

在农村乡下,俗称爷爷为“公公”,我的叔公(爷)排行第十二,所以,我们孙辈都称他为“十二公”。我的十二公虽然去世已经十三多年了,但每当回忆起他的时候,他那吃苦耐劳、编织竹器的情景,慈善仁爱、和蔼可亲的面容,勤俭朴素、自强不息的精神,犹如昨天,历历在目,永远温暖、鼓舞和激励着我们。

十二公是吃苦耐劳、擅长编织的人。我的十二公出生在旧社会,长在农村。他没有儿女,没有书念,没有文化,可是自小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什么苦难都经历过,曾什么活都干过。编织竹器是十二公的擅长活计,他织得一手好竹器,乡亲邻里总是叫他帮忙织竹萝、竹篮、竹筛、鸡笼、簸箕、火缸(烘笼)等等。但凡这些事,十二公从不拒绝,必用心操持,用功编织,对困难户还不收取任何费用,竹器织好了便叫邻居来拿。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见到十二公在竹园里光着胳膊,肩上搭一擦汗的毛巾,手拿大刀,在竹丛间左顾右盼,细心选竹、砍竹、除枝,然后将竹子杠回祖屋的大厅堂,按照竹子粗细长短、制作各种竹器不同的尺寸,用锯子锯成不同的长短节,锯竹、劈竹、破蔑、削丝……,每一道工序,都蕴含着巧妙的用心。编织的时候,只见篾随手转,经纬交织,细密结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手脚利索,灵巧娴熟,掌控自如,令人眼花缭乱,手起刀落之间一件件精美的竹器逐渐形成。

我总蹲在十二公身傍,看他用功精编细织,或捡些竹枝条玩耍,或提着火把照明,帮忙点燃稻草秆篓生起袅袅烟气熏驱蚊虫(那时候驱蚊香稀缺,在夏天的夜晚,农村常因陋就简利用稻草秆扎结成一个长长的秆篓,点燃生烟驱蚊)。有时,十二公在竹林里捉到会飞的竹虫,便会找根线儿绑好给我拿着玩耍,对没有什么玩具的我来说,那可是件再快乐不过的事情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种水稻、养鸡鸭、取暖气,都需要这些竹箩筐、竹笼笠、竹火缸,十二公巧手匠心,编的竹器密实精致,价钱公道,街市卖得很好,因此,他吃的、穿的、用的等日常开支,卖竹器就足够了。

十二公是慈善仁爱、和蔼可亲的人。童年时,我们家穷,兄弟姐妹又小,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吃腻喉的木薯、蕃薯、葫头之类的杂粮和稀粥,极少吃到米饭和肉食,经常食不果腹,口饱肚不饱。那时候,我的十二公一个人生活,他家的生活比我家好。他在生产队里做“庄稼看管员”工作,就是巡查庄稼农田的排灌用水通畅和防止牲畜践踏啄食。他每天起早摸黑,头戴斗笠、手拿铁铲,行走巡逻在庄稼农田的排灌坑渠上,查看水流是否顺畅,庄稼长势如何。但凡坑渠渗漏、缺堤、淤塞,他就挽起裤腿下地填补疏通,庄稼倒伏,他就撸起袖子下去扶正。他工作认真负责,生产队的庄稼和农田排灌用水,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那时候,他在巡查看管庄稼的田间坑渠每摸到鱼虾,或其家里的母鸡下了蛋,总是叫上我们几弟妹到他家里搭吃。每逢街日出售竹器,他也总是买点糠果分赠我们,对我们几弟妹像对亲生儿孙一样,亲密无间。在那缺物质匮乏、吃少穿的年代,我们几弟妹每天午餐基本都是在他的饭桌上吃食,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也吃得特别甘香。可以说,我的童年就是在十二公家里吃饭长大的,是十二公让我的童年不致于忍饥捱饿、饥肠辘辘和营养不良。

十二公是勤俭朴素、独立自强的人。我的十二公一辈子只有两间泥砖瓦面的房屋,一间煮吃兼作客厅,一间睡觉;他生活俭朴,除了喜庆节日或趁墟入市,穿着稍为好一点外,平时一身黑色粗布衣服,补丁累累,头戴黑纱帽子。他个性独立自强,凡事不想麻烦别人。晚年时,他人老心不老,人闲手不闲,仍编织竹器来维持生计,自食其力,挣钱糊口。在我的记忆中,从没见他闲过一会儿。一年四季无论冬天有多寒冷,不管夏天有多炎热,他整天不是在竹园补篱笆、砍竹子、拾竹叶(枝),就是在家里编织各种各样的竹器:有时编鸡笼,有时编菜篮,有时编簸箕,有时编谷萝,有时编竹筛,有时编竹笠,有时编竹笠,有时编火缸......在寒风凛冽的严冬,他还用胶布捆绑着因冷冻而龟裂的手指、忍受着刺痛进行编织。

我的十二公这一辈子,是历经苦难与奔波劳碌的一辈子,也是勤俭、积德、施善的一辈子。他这一辈子,虽没有亲生儿孙,但他视侄儿孙如己人,和蔼可亲,施善关爱,无微不至;他这一辈子,虽然贫穷、困苦,但他坚毅隐忍,自强自立,不贪不吝,从不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委屈苦难,永远微笑面对命运种种痛苦与不幸。他虽然一辈子清贫,但是他用几十年的经历告诉他的侄儿孙:勤俭朴素、认真负责、自强自立、关爱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