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这个故事的发生是改革开放的初期。

薛刚，一个泄世不深、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通过应聘，来到省城一家汽车运输公司担任调度工作，部门领导为了让他尽快熟悉公司下属单位分布情况，决定由科里一位老同志带他到边远各城镇的汽车客运站转转。

年过50的老黄，是一位熟悉业务，为人热情而又老实，但性格较为内向而又含蓄的人。听说，他早年曾在一所全国的名牌大学就读过，后因家庭出身有问题和身体不好而被迫中途退学，由于他年纪较大而又精通业务，干调度工作已有30年了，因此深得科里同志的尊敬。以至每有新同志来，总是由老黄带着到各处走走，以熟悉情况。

临行前，老黄买了几个面包，又带了一壶水。薛刚见了感觉十分奇怪，心想:“老同志真是，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节约，舍不得花钱，这情形有点像常年的南下工作队啊。”

由于薛刚参加工作时间并不长，工作经验和生活经验也嫌不足，也就不好多说了，早上一上班，提起行李袋，就和老黄钻进班车的车箱里启程了。

那年代，各地的还没有高速公路，公路窄，路口多，汽车在水乡的要过多个轮渡。进山区的没有函洞，汽车爬山拐弯得行走老半天，汽车离开了市区以后，以每小时60多公里速度行驶在平坦的公路近半天，就进入了祟山峻岭之中。半山腰里，汽车左盘右拐，有如飞机一样，在云雾中穿行。望望窗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好不吓人。

中午时分，汽车进入平川，穿过一个县城，可就是不停，薛刚心里十分纳闷，直嘀咕:“都快下午了，大家都饿了，为什么还不让人在这里下车小憩呢?你司机也总得吃饭呀!”

老黄说，“不是时候，等下你就知道了。”汽车又继续上山行驶了约个把小时，才在一个前不到村、后不到镇，较为开阔的十字路口停下。

这里四周人烟稀少，树木繁茂，路口仅有几间小店，屋顶炊烟袅袅，甚是荒凉。离店老远就看见店门口横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司机之家”几个大字。看见这块大招牌，老黄皱了皱眉头，小声地说，“什么司机之家，这是路边店哩。”

“路边店?”薛刚曾经好像听谁说过的，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这时，司机向旅客大声宣布:“在这休息40分钟后开车。”旅客们一边赶忙下车，一边嘀咕：“刚才在县城都不停，偏偏在这鬼地方停，存心坑人 。”

大伙下了车，首先忙着走到路边简陋的厕所解手，然后舒展一下身体。

坐长途汽车确实辛苦。看来，一些人于旅途的生活挺有经验的，旅客中，有些人掏出自带的干粮来吃，没有干粮的惟有硬着头皮进店用餐。店门口两个年轻的女伙计十分热情客气地笑迎旅客进去，那情形就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似的，薛刚不禁对这个小店产生了好感，忙对老黄说，“看来这里不但是司机之家，而且还是旅客之家呢。”

听罢，老黄笑了，他避而不答薛刚的话，却这样对他说：“你今后主要是负责调度资料的统计和分析，科学运用数据来向各线路派车，除了表面现象外，要透过数字和情况，最终发现问题的实质，这就需要注重调查，要深入了解第一手材料，工作才会做好……”薛刚听了连连点头，但又感到老黄的话另有所指，心里不禁感到纳闷。

老黄的原意是不进店的，但由于天气热，自带的水喝完了，那干巴巴的面包又怎么啃呢?薛刚说:“只开茶，不上菜吧。”老黄同意了。

这是一间面积只有40来平方米大的饭店，另外还有一个小二楼，梯旁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楼上止步。”见此牌子，旅客们就只好屈居楼下了。

因为在此之前有两部客车早到，人多地方少，小店显得见窄，薛刚和老黄正为找一处明亮而又干净的位置发愁时。门口，车上那两位司机进来了。

店老板一见到两位司机进来，立即主动迎上前来，十分亲热而又客气地说:“路上辛苦了。”说的时候，已递上了香烟并点上了火，动作十分快捷利落，看情形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但多少带点虚伪做作的成份。边笑边说中，店老板将两位司机请上了楼上。

见到店老板带着两位司机上了楼上，薛刚也拉着老黄往楼上走，而尽管老黄不大愿意。

那店老板在楼上拦着全心他们说：“楼上止步啊。”薛刚连忙说，“楼下太脏了。”那位老板打量了薛刚和老黄一下后，看他们的衣着和气质，估量他俩是有点身份的城里人，也就不喳声了。

老黄一边啃面包，一边掏出交通地图在仔细地看。后来，他收起了地图，瞄了瞄店老板，又冲薛笑了一下，微笑中带有一丝神秘的色彩，似是让他猜。一下子，薛刚如坠五里云雾中，不知何故。

两位司机酒足饭饱之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拍拍屁股就向店老板告辞。这时一个年轻女伙计端着托盘走来，分别向两位司机各赠送了两包洋烟和一个红包。两位司机假意推辞了一下，店老板忙说，“收下吧，还望你们以后多关照呢。”

“多关照?”薛刚一边下楼一边想。

离店后，那些在楼下开饭的旅客满有怨气地抱怨司机把他们载到这里来开饭，大骂这店的东西贵得离谱，有几个旅客还说那些肉有臭味，发誓以后宁饿也不进这间店……薛刚听了，仿然大悟，顿时完全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老黄及车上一些旅客带着面包上车，其原因就是店老板和司机们互相预先有契约，司机专门将旅客载到这里开饭，双方得利。薛刚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路边店”了，难怪老黄和一些旅客想得那么周到，真是见多识广哪。这时，薛刚对这间店的好感已荡然无存了。

远处，又驶来了一部长途大客车，还是停在这间“司机之家”，薛刚听下车的旅客当中，有人嘀咕了一句，“司机又把我们送到了《水浒》中的十字坡人肉馒头店了。”薛刚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十字坡?”地形倒有点儿像呢，咬旅客的劲儿还是挺利害的。

旅客上齐车了，薛刚和老黄乘坐的那部大客车又启动了，沿着弯弯的山路慢慢地向前驶去……

（作者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