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痴
据《汉书·武帝纪》载：元光元年（前134年）武帝颁诏：“泱泱大国，气象太平，贤臣良将不可缺，令诸郡国广举孝廉之才，以备候旨纳用。” 汉武帝初期行举孝廉之风盛行，使号称文学之士的董仲舒、公孙弘、司马相如、严助、朱买臣、主父偃、倪宽、终军等皆因孝廉荐选或上书言事而获得官职。
《汉书·酷吏传》载：“西岳灵童李牧尔孝感动天，举孝廉之才，应诏入朝考录，封士子，三月，封华阴道台，初，治地有方，屡屡诏彰，嗣后，擢升临潼令，辖七道。建元元年，弘道法，违儒术，帝怒，彀入囹圄，自戕耳！朝野贻笑书痴、官痴矣！”
据汉凌墓出土的书简记载：李牧尔，建元元年（前140年）生，临潼华阴道人，祖上勤劳，在山峦沟洼垦荒百余亩薄田，收成不佳，勉强度日。李牧尔六岁时，常悄悄跑到千户教坊旁，隔墙偷听，窥视先生写字，九岁时，《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岁时，遭遇百年大旱，长安郊外，饿殍可见，何况临潼贫瘠之地，爷爷与父亲出外讨荒，身染疫疾，死于渭水河畔。长兄、仲兄前去搬尸，归途中，牛车倾辙幽谷，大哥二哥皆死。噩耗传至，其母暴病，口眼歪斜，下肢瘫痪。李牧尔携宗亲族人，不畏万丈深渊，裹还尸骨，葬于故里，且寝食于墓旁茅庵，岁岁守孝。他平日伺候娘亲，孝敬嫂嫂，护荫弟妹姊侄，接济孤寡乞儿，扶助邻里，农事不弃，间隙夜寐，孝心美德传遍长安。
元朔元年（前128年），武帝严令各郡国：“怠举孝，若欺君，当以不敬论；不察廉，恤民情，乃懒政，当责当免。”
值此，李牧尔年过十二个春秋，长安郡侯保荐李牧尔为孝廉之才，入朝考录，受封士子，三月后，封华阴道道台。次年春夏，荆州境内遭罕见大旱，六月，西岐之地（今岐山县）禾苗枯死，寸草不生，大批流民涌向长安城，华阴百姓于华山脚下搭建天台求雨，长达月余，仍赤日炎炎，求雨百姓饥渴而死者已不下百余人，中旬，李牧尔赶至察访，遂焚香表，跪地俯首伏乞，一个时辰后，风起云涌，雷霆霹雳大作，暴雨瓢泼，连降三日，万民传诵道台老爷李牧尔孝感动天，上苍感念，骤降甘霖，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
公元前125年，民间呼声传至宫闱，武帝下诏表彰，擢升李牧尔为临潼县令。此事让督办救灾的首辅大臣董仲舒有点坐不住，暗记一过。
李牧尔到任后，问政于师爷道：
“民富则安，誉满则升，治下地势贫瘠，百姓如洗，何以致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耳！”师爷说。
“怎讲？”李牧尔细问周详。
“治境内，西岳华山乃道家修行之仙境，若是大加渲染，可招致江湖术士、诸子墨客、天下富甲一方之商贾云游，使其属地渐次繁盛，沿途吃喝拉撒、相互交换，钱币耗费当不在少许。再者，道家操守炼丹，方圆华山、西岐山、骊山，乌龙山（秦岭）长白山诸多险峰生长林芝、人参、麝物、麋鹿之类稀有妙药，皆为其用度，庶民百姓可受益于采掘守猎，富庶指日可待，自不必多言，谓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何以谋划，可达渲染之效？”李牧尔问。
“设坛纳士，论道弘法，使其香火旺盛，天下诸子游人定当趋之若鹜。”
“妙哉！妙哉！师爷言之有理，可谋划行之。”李牧尔赞赏道。
李牧尔富民心切，听信师爷之言，率府衙一班人马操劳半月有余，耗钱万石（dan）于华山脚下布设道场。尔后，师爷献计道：
“尚需博备礼帖，老爷亲赴长安，邀长安诸子于华山开坛论道。”
“地方诸子中，贵族名流有则，何须劳神动众、远水解近渴？”李牧尔不解道。
“长安诸子十有八九走动于朝堂，染于诸王诸侯，结交利于擢升。再者，外来和尚好念经……”
此时，受董仲舒左右献言，汉武帝夯实采纳丞相卫绾之奏，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学术思想，并在长安设立太学，学习孔孟经典，各地已有效仿，儒学之风盛行。那些昔日受窦太皇（武帝祖母，崇尚黄老之术）宠幸，在朝堂之上重用一时的道家人物已受到冷落和闲置，虽然他们善言“无为”，但心中却想着辘辘饥肠“有为”，李牧尔发起的道源文化论坛恰恰给了他们耍嘴皮子、填饱肚子、挣点散碎银子的机会，于是，诸子百家应邀而至，乞丐、流民、买卖人等自然蜂拥至而来，将华山坛会搞得声名鹊起。
华山论道的盛况很快传至董仲舒的耳朵里，他自言自语道：“乳臭未干之小儿，锋芒汹汹，惟见土丘，不见巨鹿，一叶障目，蠢才耳！”
于是，他邀卫绾喝茶，言道：“临潼令聚敛诸子，设坛论道，厥词凿凿，声势已达宫闱，与丞相倡导者悖矣，作何想？”
卫答：“奏于朝堂，帝定耳!”
次日早朝，武帝看过卫绾奏章，拂袖而起，怒道：“违圣意，不知天高地厚，诏入，咎其过 。”
李牧尔奉诏入朝，被卫绾以“大不敬”之罪摘去乌纱帽，脱去朝服，囚于大牢。李牧尔日日呼喊：“为民谋利，为王担忧，何罪之有？冤矣！请见帝皇！”
武帝听到奏报，来到囚室外，隔栏言道：“奉孝与忠君，熟大熟小？”
李牧尔跪答：“维护朝廷、效忠君王为大孝。”
武帝又说：“既如此，却为何肆意妄为诸子邪说，与朕弘扬圣人之道相悖，违背圣意有辱天命，何言忠君？徒有孝廉，欺世盗名耳，治大不敬之罪有何枉辜乎？”
李牧尔辩解道：“奴才为官一方，谋一地之事，疏于领会皇上朝廷旨意，乃年幼无知所致，万望恕罪，俟机戴罪矫枉，不负王命……”
武帝言道：“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为官者能不知顺势者兴逆势者亡？岂不贻笑大方？朕若不治罪于你，岂不让天下人所耻笑？皇威何在？哼！”
武帝拂袖而去，李牧尔仰天长叹：“糊涂矣！糊涂矣……”
当日夜晚，李牧尔悔恨难当，撞墙而死，英年十八岁。
李牧尔死后，民间笑谈他为书痴、愚官。其实，笔者以为李牧尔错不在读死书，而在用错人。李牧尔任县令伊始，听凭师爷之谋，半路师爷抑或彀陷尚未可知，怎能全听全信。古人有“谋士德才愚官八斗，主公官升八丈”之说，李牧尔所用师爷之臭，也就死得其所，只能说他为官痴罢了。
【杨启谟，笔名依依，女，1992年10月出生，甘肃平凉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