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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会计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美玉  2017年05月18日09:04

许会计退休前是省城文化馆的会计,他能说会唱,琴棋书画也无所不通。几年前,许会计刚退休,就迫不及待和老伴一起回到偏远落后的龙门村请人把自家的老祖屋修缮一番,加砌了一个大围墙。又请来木匠在西房做了几个书柜、几张长桌、几条长凳,把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新书、旧书整齐地摆上书柜,土墙上装饰了他自写自画的书法和图画,这样布置后,西房就成了阅览室。然后,他想法子弄来二张城里某单位淘汰了的乒乓球台,摆放在院子里,购置了一些羽毛球、乒乓球、象棋、跳棋、围棋、扑克、毽子等体育娱乐用品,经他这一折腾,长年荒废了的祖宅旧貌变新颜,成了乡村俱乐部了。

许家院子的大门从早到晚对外开放,村民们进出犹如自家般自由。龙门村里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男女老幼每天有事无事都愿意来坐坐,特别是农闲时,下棋、下扑克、看电视、看书、聊天的人塞满许家的院子。不知何时起,村里人把许家称为许家大院了。

这以后,许家大院备受龙门村的人关注和喜爱,它今天增设个什么活动玩儿,明天许会计的朋友从城里来探许会计时,又给大家来一段什么曲什么戏或者相声什么的,偶尔许会计来了兴致还给大家清唱一曲怀旧民歌。龙门村村民们的生活丰富起来了,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许会计夫妇俩乐悠悠地过着平淡宁静又不失文化娱乐的乡村生活。

一年夏天,正值农忙,村民们都在田忙碌着,许家大院少了以往的热闹。只有几个上了年龄的老常客在聊天、下棋,一切自然而恬静。许会计正趁着这闲工夫在院子里看书。

这时,几个自称是外村民工的人吵吵闹闹来到许家大院。一进门,其中一个工头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许会计跟前,低头弯腰、拱手作辑,自我介绍说:“我姓陈,早闻龙门村有个善长仁翁,下棋是一把手,我们想见识一下,今日是专程前来领教领教的。”

许会计说:“哪里!哪里!玩玩而已!玩玩而已!”并指着一边摆有棋盘的桌子作请状道,“你们喜欢就自己随便玩吧!”

陈姓者说:“我们赶几十里路就是想跟许会计下下棋,许会计忍心?”

正在许家大院的几个长者听得直乐,他们七手八脚摆好棋子,对还在推挡着的许会计说:“难得棋逢对手,许会计,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许会计看这阵势,再推也不好,就应允下来。

于是,大家都围过来等着看这一场对弈。

这时,陈姓者说:“这样吧,我是个粗人,喜欢赌一把。”没等许会计反对,陈姓者又说,“今天如果我赢了,那我就请许会计到镇上的龙华阁畅饮几盅,如果许会计赢了,那许会计也跟我到镇上的龙华阁畅饮几盅,钱由我来付,如何?”

围观的人一听,说:“这哪叫赌,分明是上门来请吃酒的,不如直说行了。”

许会计不悦地说:“我下棋从来输赢只是一笑,别的免谈。”

陈姓者说:“实话说吧,我棋臭,自知赢不了您,只是传闻您多才多艺,乐善好施,早就想认识您交个朋友了,今天前来比棋是借口,想请您喝碗水酒是真,许会计您就给我点面子吧!”

陈姓者说得诚意拳拳。围观的人都说:“许会计,您就答应人家一番心意吧!也不是受什么天大的恩惠。”

许会计想想,也觉得并无大碍,就坐下来正式比试了。

正如陈姓者所说的那样,他的棋下得并不怎样,十几招后,许会计很快就见胜了。

陈姓者说:“许会计棋艺果然名不虚传啊!小弟敬佩!敬佩!”说完向同来的人挥挥手说,“走,请许会计喝酒去。”

许会计被几个民工簇拥着走出院子来到镇上的龙华阁酒楼。

晌午,许会计在刚才那几个民工的护送下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他们把许会计直接送进房里,不一会就离开了。

下午,许家大院来了一大群公安警察,折腾了一个时辰后才离开。这时,龙门村的人才知道,许会计辛苦几十年赚下来的五万多块老本钱被刚才那班人用迷晕法骗走了。

村里人都在为许会计心痛、焦急。刚才在场的长者们更是捶胸跺脚不断自责,说为什么不好好看清那班人的真面目,劝住许会计呢?

警察调查取证后一直没下文。想想看,社会上每天有那么多的大案小案,那能说破就破了呢!何况那些骗子早有预谋做得天衣无缝不留把柄,这无头公案也就破案无期了。

这以后,许会计依然跟老伙计们下下棋、打打球、钓钓鱼。只是许家大院少了许多开朗的笑声。一夜之间,一生的积蓄尽失,许会计心理好受么?

时间长了,村民们把这事淡忘了。

不久,一辈子没生过大病的许会计一病不起,十天半月也不出来院子里露一下脸。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一些老伙计就把他搀扶出来晒晒太阳。许会计就是出来了,也就那么十几分钟又回屋里躺下了。

这些日子村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进出许家大院,该玩的玩,该乐的乐,就是唱主角的许会计总不上场。

那天许会计看起来病情好多了,跟过去常和自己对弈的棋友三叔公杀了一局仍不过瘾,又来一局,两局下来一胜一负,许会计“哈哈”大笑,兴奋不已,连声说:“痛快!痛快!”许会计的声声痛快把三叔公也感染了,三叔公私下对村民们说:“这下好了,许会计病有救了、有救了。”

村民们都连声说:“好啊!这回老天有眼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长时间村民们又没看到许会计出来了,但村民们仍习惯饭后到许家大院里走走,找点娱乐。

半年后,许会计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尽管龙门村的人都不愿意看到。

送葬那天,龙门村能走的人都来为许会计送行。有人不解地说:“许会计豪爽大方,活泼开朗,这事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当初要是我们编个故事说骗子被公安辑拿归案了,然后全村人凑钱还给他,说是公安给追回来的,那样许会计也不至于命绝,许家大院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冷清,大家也有个找乐的地方去去。”

有人说:“像许会计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你们能骗得过他?他能信?”

许会计的老伴含泪说:“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老许啊!就是为受骗自责不安而去的。他心里总算计着:‘那笔让骗子骗去钱,能红红火火把俱乐部办多少年哪!’老许一辈子心地善良,待人真心,聪明一辈子,到头竟然裁倒在骗子那么拙劣的骗术中,他自嘲自己自视清高,聪敏过人,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老百姓有觉悟,枉过一生啊!就这样,老许每宿每宿地睡不着,每顿每顿地吃不香,郁闷不乐,就这样活活给憋出病来的。”

那些骗子,把许会计、龙门村都给坑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