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童年,那是一生的牵挂,一生的流连……
夏日的山村,当晨曦四射山野,染红了山野、楼房,徘徊小径的时候,山里人也下地干活了。孩子们则结伴而行,三三两两的起床到村子的小学校读书了。村中青松参天,密匝相拥。雀鸣上下,呼朋引伴,喧嚣期间。蒲公英鲜黄,似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蕊香四溢;松鼠野兔纷扰,匆匆如过客,擦肩而过,似路人甲乙;枯草新绿,蓄势待发,蓬勃直上,似山间荆棘,缠络不绝……
这是一片穷山恶水的红土地,因为没有地下水,也没有山泉河流;春天天旱缺水,夏季则是雨水多的时候,从地下不断冒水;人畜饮水考收集天落雨水储存在一个叫水塘的容水池里面。喀斯特地貌造就了这个靠天吃饭的地方,春天山野空旷;四月的麦收时节,白天烈日炎炎,只能晚饭后下田割麦,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脸朝红土背向星月,挥舞镰刀,卖力的砍一片片麦草。汗珠随着麦穗飘落,用袖子擦去满脸的汗与泥土。实在无力,就在夜幕下的石埂上歇息一下。
初夏田野的苗,被一声声布谷鸟的呼唤,唤发了嫩嫩的芽,整整齐齐的一溜摆一溜摆,站成翠绿的乡村风景。山村的情调,被鸟儿歌唱的阴阳顿挫、悠扬起伏。林间的树木,尽情的展开枝繁叶茂,盛情难却的给阳光吐露着一份倾情的笑。笑容那么单纯,单纯的像鸟儿脆滴滴的呼朋唤友。鸟雀啾啾;杏花含苞待放,每一个花苞就是一个忍俊不禁的笑;老核桃树下贪玩的孩子们嘴里念叨着——二五六,二五七—— 忽又被一只知了吸引过去……
每天清晨,一声公鸡的打鸣,山村随之嘹亮起一曲又一曲的交响曲。众鸟的大合唱,有时被山村的风雨,浇润的淋漓尽致,活灵活现。鸟儿闪动着翅膀,蜜蜂、蝴蝶醉在山村的春天里,打着哈欠,用清凌凌的雨水洗漱,还哼唱着山村小调,忙碌也悠闲着他们的小日子。
童年在这里长大,这个山凹四周群山环绕,如果不爬到半山腰,只能看到一小片蓝天。中间一座小山,把小山村分成两半,一半是一个姓氏人家成员居住。一条条石头小路通向每一个家。就像山村的人一样不张扬,不喧嚣,总是静静的。有的小路的两边长满了静静开放的花草,是一种纯朴简单的自然美。踏在山村石头小路上,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花香草香泥土香混合成小山村里特有的味道,让人从脚后跟儿到头发稍儿都觉着说不出的舒坦。再看看那些小山村特有土坎田埂、石墙屋舍,心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归一种少有的坦然和平静。
一条盘山公路仅能容下两车并行,坡度很大,道路外侧就是陡峭的山坡,从陆良坝子乘车到山顶,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从山脚一直铺到山顶,依山形划出柔和的曲线。在半山腰上向村子望去,一座座低矮的农家小院,像雨后钻出地面的一朵朵小蘑菇,散落在山坳里。一座座房,一户户窗,绿树、红墙、青瓦,还有一片片红土地,勾画出一幅田园诗画般的南国农村景色。
记忆中几乎没有过现代化的玩具,基本是泥土、石头、瓦片、竹子、木头,自制的弹弓、箭等,稍先进的还有自行车链子做成的链子枪。还有一种玩具,就是木头削成的陀螺,用棕树粽叶搓成绳子,用来打陀螺,最有劲。
山里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干活了。男孩子要干的活是放牛,砍柴。如果不是和大伙儿结伴去,一般小孩子都是不情愿去的。早晨小孩子爱睡懒觉,去放牛总得让父母叫上好几遍才行。砍柴的活,秋冬季节会多一些,因为天冷了要烤火,小孩子虽然砍不了多少,但是可以通过砍柴对大山有一种更深刻的认识。可以了解各种杂木的特质,哪些硬,哪些软,哪些做柴火好烧,而且燃烧后的“火子”比较旺。还有,要挑那些能够可以拧的树木用来捆柴。现在想起来,砍柴还真是个技术活,一般城里人可学不来。
放星期和每天放学晚饭后,我们常常结伴同行天割猪草,过去农村人养猪,卖了猪给孩子交学费。猪天天要吃,除了米糠,就是猪草,什么草可以给猪作食料,估计现在的孩子,没有几个能知道了。砍柴、放牛、割猪草,都是硬着头皮,不做不行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有点意思。不过,在当时可是非常不情愿做的。
人们说:有水的地方就有山,陆良坝子周围都是山,东面龙海山、西面牛头山。我老家就在龙海山哪边的村子里,村子四面的小丘陵,,遍布很多黑黝黝的大石块,那些大石块的底部深深的陷在红土里,不知道有多大多深。形状各种各样,你看,那块是大象,这是鼻子,那是宽厚的身子,神情庄重的站在那里;站在丘陵最高的那块是猫头鹰,瞪着眼睛藐视整个丘陵,还有……
那条公路把山村分成南北两块,学校在公路南面的瓦房里面,家在公路的北面,上学的时候需要过公路。学校在北村的村中间,是用泥胚砌成的七间瓦屋;用红土坯垒成的院墙,歪歪斜斜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刮歪似的,看着都有点心惊胆战。教室里面的课桌是用水泥制成的水泥板,下面用泥胚做成的墩子支撑着。凳子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有的是方凳,有的是小椅子,上课的时候,我们这些差不多高的小伙伴们便显得高矮不同。上课的时候经常会突然有声音喊起来:“老师,他挡着我看不见黑板了!”“老师,他踢我的屁股!”然后一阵哄堂大笑。
老师是本村里上过几年小学的退伍军人,白白净净的脸,瘦瘦的身材,平时总是笑嘻嘻的,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但是真正上课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假象!课上的他,冷酷着脸,冰冷的眼神,咬牙切齿的声音,把我们这些小屁孩吓的一声也不敢吭!他的惩罚方式很多,用宽宽的竹片打屁股,打手心。下手那是一个狠啊,一竹片下去,屁股上就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那个时候没有老师不能打学生的规矩,现在的老师可是不敢那样做。)最狠的惩罚方式是让犯错的学生站在黑板的前面,小脑袋离黑板五厘米左右,老师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脑门,生气的、咬牙切齿的训斥道:“猪脑子,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你的脑子里面想你爹你妈就回家去想,来学校干什么?!”然后猛的一戳,小脑袋往后一昂,“咚”的一声,后脑勺正好碰到黑板上,很是疼痛!因此上课时候总是担心受怕的,总是害怕哪天会受到那样的惩罚。
在校最高兴的时候是下课的时间,可以尽情的疯玩,丢沙包,拍皮球,玩老鹰叼小鸡。那个年代,谁能穿上一件新衣服那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家里面根本就没有钱买新衣服,大部分都是哥哥姐姐们穿旧的衣服,母亲改一改,我们接着再穿。那样的衣服那能撑得住爬树掏鸟蛋,钻柴火窝偷鸡蛋的顽皮孩子们的折腾呢?几天下来,不是裤子屁股上面磨穿几个洞,就是直接被开了裆,但是又不得不穿,没有多余的衣服。不上学还好,一般不被发现;但是上学时,在调皮的同龄人面前,总免不了被发现。
“你看看,谁谁谁的屁股上有两个洞洞,是不是被老师打的?”
“不是,是他爹揍得!”
“不对,是他上课的时候,在凳子上磨的。”
“你们都说错了,是他放屁鼓出来的!”
“哈哈哈……”一阵疯狂的大笑,直接让屁股上漏洞的小伙伴脸红脖子粗的窜进教室。
教语文的是一位姓王的民办老师,年纪大约在二十来岁,衣服干干净净,连纽扣都系满了写的一手好字,无论是粉笔、钢笔还是毛笔,都把字写的美丽公正。他经常告诫我们:语文是读出来的,多读书是有好处的!正因为那时养成的读书习惯,到现在也习惯见到好的书,总是爱不释手。
数学老师是一位姓张的公办教师,受过比较高的教育,他的教学水平较高。上课的时候,他喜欢微微的抬起下巴,头有点往后昂,有点鲁迅笔下三味书屋里的老学究的影子。特别喜欢他讲解应用题,他讲的有条不紊,丝丝入扣,对于条件的分析,公式的挑选,数据的变化,以及通过要求的问题相对于公式的变形,都清清楚楚的体现在他的讲解之中。那时候,对于学习有一种捅破一层窗户纸的感觉,豁然开朗,觉着学习是一种享受,特别是绞尽脑汁解决了一道难题的时候,那种兴奋用语言是难以形容的!
校长罗老师是一个瘸子,听说文革被造反派打折的。罗老师有一个爱好是拉二胡,遇到他上的政常识课,除了读报纸外,就是读《毛主席语录》,他会抽出一节课,拉着二胡给我们上音乐课,虽然他的破锣嗓子常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他也不在乎,继续自得其乐的给我们上课。那年我们公社组织附设初中学生知识竞赛,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参加,罗老师带队,临出发之前,他对我们说:小子们,好好考啊,给我们学校挣个二等奖回来。谁考的好,我奖励谁一支钢笔。也许是奖品刺激的作用,那次我超常发挥,把语文、数学、常识三科的第一都抢了回来,其他两位同学发挥的也很好。可把罗老师乐坏了,中午在公社的食堂里,喝了大半斤白酒,红红的脸就回到学校,骄傲的向其他老师显摆。
山区小学都是集中到生产大队所在地办学,其它小村子的孩子由于离家比较远,中午的时候一般不回家,早上上学的时候就把饭菜带好。中午吃完饭以后,剩余的时间很多,于是就有了放松的机会了。我们就一起跑到村外玩耍。公路的北面是一座陡然而起的小山,村里人叫它高脚山,地势很陡,上山的时候需要抓住身边的小松树才能够不至于滑倒。小山上面松柏树众多,高矮不同。松树叶子中间褐红色的松球,犹如松树开出的小花,藏在碧绿的松叶中间,裂开嘴向你笑呢。站在山顶上,俯览小小的山村,家家户户像鸟笼子一样,掩藏在各种树木之中。
虽然没有高大的山峦,但是四周起伏连绵的丘陵也不少,还有丘陵高处裸露的青黛色巨大石块,山脚下曲曲折折的小路,山村中间有一条公路,曲曲弯弯的蜿蜒而来,如一条淡红的玉带系在山村的中间。路上有厚厚的沙石,鹅卵石比较多,每一年夏季结束,人们都要从运方拉来细沙盖住被山水冲的裸露的石头;也不担心会硌着脚。放学晚饭以后,只要大人不要求我们去找猪草或者砍柴等,空闲的时候,会毫不避讳的光着脚丫在公路赛跑,即使有路人嘲笑也毫不理会;那个年代机动车很少,偶尔只有几辆到水草湾拉煤的马车路过,公路自然就是我们的乐土。
寒暑假时节,我就会下山到陆良坝子三岔河的洗马湾外婆家,和舅舅家的孩子以及村子的老表们一起在河边玩耍,那是老盘江边上长满柳树,柳树下有一口口水井,还有一些人家在河边的菜地。最担惊受怕的是夏天是下大雨的季节,河里经常洪水泛滥,在河道里有几处突出的地方,每次洪水过后,河岸的下方村子中总会形成一个个深深的水坑,河水在深坑里盘旋几圈之后才望下游流去,一直流进白水塘中间。每逢洪水过完之后,村里的大人总是警告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别去那几个坑里游泳,会淹死人得!那年,村里的谁谁谁就是在那里淹死的,每次发完水,他就会在那里专门找小孩子下手,好早日投胎转世……
一年四季,盘江里的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清了浑浊再变清澈。人们过河的方式也随之改变。秋天农忙之前,大舅舅们便会组织村子里面强壮的劳动力,用手推车或者大马车从平山口附近的山上运来一些大石块,砌俩石墩,间距有两三米,在石墩上面铺上几块木板,便是简易的“桥”,然后用沙土堆起和石板一样高,宽约三米高的路,就解决了过河的问题。
放学后或是周末,我们背上竹篮走向山野里找猪食。于是,村外的山坡上跃动着瘦弱的身影。路旁的野果成熟后,我们边走边伸出小小的手把树枝掰下来,折断一枝枝结满野果的小树枝,边走路边吃,也由此带来的童年的美味。有时,我们在山路上快步走着,只为了能抢在伙伴们的前面,摘下那已经变成红色的果实。有好几次,当时伙伴们忙着抓蚂蚱,我抢先发现了路边好几棵救军娘树上的野果,它们已经熟透,色泽诱人。我敏捷地用镰刀砍下果实累累的树枝,欣赏着它们,心里却想:是先饱餐一顿,还是叫伙伴们来一起分享?但最终,自私的念头占了上风,然后把它们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咂巴着嘴,让味蕾去细细品味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当伙伴们赶来时,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伙伴们一个个数落着我“大伙吃,大伙香,独吃独生疮……”
山村的冬季很冷,对于衣服单薄的山里孩子来说,是温暖的希望。很久以来,我对火盆有着一种迷恋的情绪。我喜欢在雪花翩翩起舞的冬日,回忆一切与火盆有关的细节,那是一种温暖和温馨的感觉。
冬日的小村,是一幅以风的线条、冷的色调、雪的主题构成的图画。那时母亲总用废弃的瓷盆或者小铁锅,做一个简易的火盆。母亲的铁皮小火盆做得很精致,呈上粗下细的筒状,用铁丝做成提把,光滑又结实,每天早上上学时候,我会找一些刺柴,刺柴烧完成火炭才提进教室(冒烟的火盆老师不让提进教室的),在火盆下面,我们早已经埋进去洋芋了,等下课时候,扒开火炭,焦黄的洋芋冒出来,刮开黑色洋芋皮,那个香气让人直流口水。
少年时,我常在冬夜守一盆炭火,读书学文。那炉火烘烤着我的身体,格外暖和。窗外,雪花漫天飘舞,万物萧瑟,风摇叶落,凄寒酷冷;室内火盆正旺,暖意洋洋,书声琅琅,诗情绵绵。就在冬季,我有幸从村里一个民国时期读书的老乡家里,借到一套《民国读本》,如饥似渴的读起来。那套从初小到高小的老课本成为我的生活中第一套课外读物。同时也从老师那里借到了《东周列国志》、《李自成》、范文澜著的巜中国近代史话》。可能是缺乏课外读物吧!我经常到处借书看。
那时夜深,母亲总会做一碗热汤,多放些生姜,喝得心里热辣辣地充满暖意,从哪以后,姜水、酸菜洋芋片一直是我最喜欢吃的菜。村西头的五保户老奶奶也会给我讲述一遍又一遍的老故事,毛二娘、扯脚鬼、杨状元传说等,这些古老的故事,是我文学创作的启蒙读物。
那个年代呀,能够吃饱肚子就是最大幸福。每到山中野果成熟的时候,我们走向山野里找猪食时,常常在山上摘野果充饥,晚上背着猪食回到家了,父母亲看见我们的嘴巴,都笑骂一声:“救军娘吃多了会便秘,让你肚子胀的难受。你们不要命了!”我们伸伸舌头,把装着足有几十斤重猪食的竹篮往猪房里一放,跑开了。
村西面山头飘过一片黑色的乌云,像一顶巨大黑色帽子罩住了山头,“山顶戴帽,下面淋湿一群小耗,快要下雨了。”人们慌忙各自回家忙抢收正在自己家院子晾晒的衣服去了。
傍晚果然下起了大雨。稠密的雨点敲打着房顶瓦片发出“啵、啵、啵”的响声,屋檐处留下了红色的泥水(因为墙壁的土坯是红色泥土扎轧而成)。夏天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燕子在零散的细雨中飞来飞去,几个小孩子光着屁股顶块小塑料布在雨水中嬉闹。女人们忙碌着开始做晚饭,不懂事的小孩子饿得直叫唤,叫嚷着要吃饭,劳累了一天的父母大都没好气,责骂声不断传出窗外。农村的饭也好做,油灯下煮一锅玉米糊糊,里面放上几碗青菜,热几个玉米窝头,切几个洋芋片,放上一把酸菜,饭就算做好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在煤油灯下吃的都香甜。
“归屋,归屋,归屋……”猫头鹰的叫声打破了山村夜的宁静,村西边茅草房中五保户关秀二奶奶被叫声惊醒,自言自语的说:“报丧鸟叫,不知道村子里什么时候要死人了?”不知道是那个男人还是女人半夜起来上茅厕,惹得村子一条条狗此起彼伏的狂吠,声音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