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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库什村的楚瓦瓦

来源:文艺报 | 鲁焰  2017年05月08日07:23

一间小屋,一条大炕,近旁是热乎乎的铁质炉子,炉子上是一口不大不小的铁锅,咕嘟咕嘟响个不停,嗯,它是魔法师的一个道具,里边会变幻出好吃的东西,魔法师就是那个一直在忙碌的女主人。

我们在英吉沙县芒辛乡阿克库什村,逗留了一个中午。

坐在炕上,凉凉的甜瓜,奶香的馕,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盛情里,一点点被我们吃下去。而炉子的火热以及冒泡泡的锅,也很快让我们寒冷消尽,开始减衣服。在这个时段里,女主人正从锅里舀起一勺沸腾的水,倒进盆里,开始和玉米面,一招一式娴熟,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然后,拿出一个装了白面粉的碟子,揪下一坨面团,让它在白面粉里打个滚,再用手快速捏一圈,成为一个圆片,包入羊肉馅,捏好,变成胖鼓鼓的饺子形状,再揪下一个面团,继续刚才的步骤。这就是维吾尔族人的特色食物,名字很萌态:楚瓦瓦(音译)。听当地人说,只有手巧的维吾尔族女人才会做。

一炕的客人等着,她不慌不忙,一直包到楚瓦瓦摆满了面板。其间,她微笑着听我们谈话,却一声不响。然后,她出去拿来几个恰玛古(当地块茎类蔬菜),利落地切好,下进已经咕嘟咕嘟响了好久的锅里,煮熟。然后,终于开始将楚瓦瓦也放进锅里。

他们十来岁的儿子放学回来了,看到地上削下的菜皮儿,很自然地蹲下去用手弄进簸箕里。然后,又懂事地出去了。

楚瓦瓦熟了第一锅,女主人先拿出一只小碗,给男主人盛了一个,男主人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是一种礼仪。接下来就给我们这些尊贵的客人,一碗一碗地盛完了锅里的。又继续放进一批,煮着。看着金黄的楚瓦瓦,我们有些迫不及待,鲜红的辣椒酱与醋搅拌好,舀一勺在碗里,楚瓦瓦变得更加有色有香。咬一口,厚实的皮儿里就露出肉馅,香味四窜。这种吃食魅力恐怕就在于这种反差:有些粗糙的外皮儿,才愈发反衬出细嫩肉馅的香浓。我们被这种反差诱引,脾胃也沦陷在这种独特中,不能自拔。就这样,楚瓦瓦从女主人手里一碗碗传给男主人,再一轮又一轮地端给炕上坐着的一圈人。只有在此刻,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成为吃货。吃,不停地吃,直吃到腰弯不下,开始相互推让,最后一碗放下,而那个孩子适时走进来将那一碗端出去吃……我暗叹,女主人太会拿捏分寸,楚瓦瓦最终不多不少。

锅一直在炉火上鸣响,四周的话语也像锅里的水一样满溢,渐渐地,就在吃饱了肚子的人们的脑海里失去意义,时光在这个充满了水蒸气的小屋里放慢脚步。

在忽然变慢的时光里,一锅水咕嘟咕嘟的哼唱着,像极了催眠曲,我有些昏昏欲睡,仿佛与那个似乎永远忙不完的现实世界脱节了。

时光既像是被虚掷,又像是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生活本身,忽然就从这些缓慢的仿佛失去意义的进程中显现出来,它是男主人的沉稳,是女主人的温良,是孩子的自然天成,是坐了一炕的人们的入乡随俗,也是忽然像有大把时间审视生活的我。

究竟是我们的生活有意义,还是这些乡村的人们呢?

意义本身,其实也是一种心灵指向。

不管身在何处,不管忙碌的是什么,在生活中,心灵安详自在,其实就是意义的显露。

因为楚瓦瓦,我记住了阿克库什村这个地名。因为楚瓦瓦,我对那一刻的时光始终割舍不下——那是一段带着独有味道的时光。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四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