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生命之树

来源:文艺报 | 艾贝保·热合曼(维吾尔族)  2017年05月05日06:54

维吾尔族有个传统,走到哪里,就把林木栽到哪里,房前屋后绿树成荫,村落连成一片,自然形成绿洲。茫茫旅途中,满眼皆是戈壁荒漠、滚滚黄沙,突然发现一座绿洲,如久旱逢甘雨一样,心中重又燃起生命的希望。

特别是那些风餐露宿的骆驼客,四季奔波在望不到头的沙丘和旷野之中,行程还未结束,揣在怀里的干粮就吃没了。这个时候,就指望皮囊里那点救命水,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喝上一口,实在干渴难忍,就滴上几滴,润润嗓子。不然,很有可能命丧途中。于是期盼着眼前出现一片绿洲,到了绿洲就像是到了家一样。

所以,栽种树木,撒下绿茵,成为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代代繁衍生息,传而承之,从而让一排排林木成为绿色长廊,让一片片绿洲星罗棋布。

随便来到一个维吾尔族农舍,虽然只是一座简陋的黄泥小屋,一座土炕和几样陈旧的摆设,然而却笼罩于一片浓荫之中。常常看到一位银须长者,手持长柄镰刀,正在修剪着树上的枝枝杈杈,长者的身后,跟随着几个光脚丫的孙子,一边“大当,大当”地叫着,一边拖起一根根树枝,你来我往运回庭院。

树木的种类不同,品质也就有所不同。树梢插在地上成了篱笆,枝干或许就是做木勺和木碗的上好材料,而诸如椽梁和车辕等生活所需,更是离不了树木。

树木旺盛了,鸟也随之飞来了,栖落在枝繁叶茂的树上,唧唧喳喳,引颈欢鸣,让庭院充满生活的情趣。人与鸟的和谐相处,还表现在农舍的屋顶上。高高架起的一根根木架,那是专为野鸽和斑鸠准备的,一到开春时节,灰色的野鸽刚飞走,褐色的斑鸠又来了,整天“咕咕”叫着,好像是庭院的主人似的。

传说中野鸽子是吉祥的化身。据说很久以前,一个先圣遭遇敌人追杀,情急之中钻进一个洞穴,等敌人赶来的时候,发现洞口已结上蜘网,只有几只野鸽子若无其事地在洞口觅食,于是先圣躲过一劫。

还有一种鸟,则干脆把巢筑在人们家里,这就是一只只黑色的精灵——小燕子。她们冬去春来,周而复始,俨然成了农家的亲密伴侣。燕子最忠诚,也最善良,一旦选中一个做窝的角落,不管清贫还是富有,就终生和你相厮守在一起。“不吃你家的谷子,不吃你家的糜子,就在你家抱一窝儿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从一开始的风沙肆虐、沙进人退,到一排排防风林像哨兵一样,捍卫着村落的祥和与安宁,人们对于林木的情感与日俱增。因为树木扎下根了,人心就稳定了,靠着勤劳的双手和建设家园的顽强毅力,遥远的雪水就引来了,贫瘠的土地就会生长出丰收的粮食,而粮食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保障啊!

说到粮食的珍贵,维吾尔族就像对待生命一样,心中充满着至高无上的敬意。谁都知道,馕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主要粮食,常言道:“一日不吃馕,两腿直打晃”。没有馕的日子,就像生活中没有空气一样,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别的东西不可替代。

出门在外,别的可以遗忘,馕却是一定要带上的。吃了家乡的馕,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心中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别的可以没有,馕是万万少不了的,因为馕代表着维吾尔民族的深厚情谊,有了馕,饭桌上就像是沐浴着太阳的光辉。

所以在乡下农家庭院,醒目位置都耸立着一座馕坑。无论高低大小,一律黄泥抹就,给人以亲近感,遇上打馕的日子,整个村子都弥漫着馕的香味。这种味道是特殊的、绵长的,就像一曲天籁之声,余音绕梁、回味无穷。我们仿佛有这样的感觉,馕是越嚼越有筋骨,越品味越是香气袭人,如同口腔所有味蕾都被调动起来,不仅余香满口,而且深入骨髓。

馕其实就是一种精神象征。譬如在人生的重要关头,也就是举行隆重婚典的时候,就有一项吃馕的特殊仪式。不同之处就是馕必须用盐水浸泡过,一对新人吃了,就意味着白头偕老,互不背叛。同样,如果谁将馕踩在了脚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发了毒誓。所以说,馕是一种信仰。

当然,树木不仅是绿色屏障,让粮食的生长得到坚实保障,同时也是维系人们健康生存的宝贵营养。维吾尔族人是吃着瓜果长大的,而这累累果实就是靠那些神奇的树木提供的。

被誉为树上糖包子的无花果,极富糖分和维生素,吃在嘴里,甜在心上。一颗颗挂满枝头的核桃,手一摇,雨点一样劈里啪啦掉下来。还有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葡萄,一簇簇,一串串,鲜鲜的,脆脆的,让人垂涎欲滴。还有灯笼一样摇摇欲坠的石榴,精神饱满,咧嘴欢笑,红彤彤,亮晶晶,不要说吃了,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这些无与伦比的树上珍品,和那些生长在地里的种类繁多的甜瓜和西瓜,组成一道道甜美的瓜果盛宴,让维吾尔人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和幸福。想到南疆乡下,不乏长命百岁的老人,一定和多吃水果有关。

所不同的是,以往这些独具特色的瓜果,因为交通的缘故,大都被自己消化了。现如今,不少维吾尔人已经离开庭院,走进了市场。靠着经营有方的经济头脑,锲而不舍的勤劳品质,让一棵棵果树,变成名副其实的“摇钱树”,让原本贫瘠和落后的日子,逐渐殷实和富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