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我的童年，是在东北农村度过的。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对小学教室墙上的名言警句记忆深刻。小学一二年级是在屯子生产队队部，叫“下伸点”。那时，生产队和每家每户的房子都是茅草房，上课的桌子凳子都很简陋，几块土坯垒起来当腿，上面架两块破板子，就是桌子和板凳，墙也是土墙，上面光秃秃的，啥也没有。三年级至初二是在生产大队的学校，条件就好了一些，都是木制桌子板凳。从上小学三年级的第一天起，四面墙上都有标语和名言警句，每个班级还不太一样。

那时候，教室土墙最上边有一圈标语，只记得前边几个字“教育就是使……”应该是毛主席关于教育的指示或者讲话之类。标语下边每堵墙上贴了一些竖写的格言警句条幅。每句格言警句我们都能够流利背诵。

大概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我就用一个小笔记本，有意识地记下一些格言、名言、警句、箴言、谚语、俗语、歇后语。尤其是初三那一年，每天骑自行车往返30里路，到公社所在地上学。有好几个同学都有摘抄格言警句的习惯，还经常比谁记得多。那时候，除了上课用的课本、寒暑假作业本，一般同学几乎没有课外书和报刊，如果谁有本作文选，或者“大书”（比课本厚重很多的书，比如四大名著，现当代的长篇小说《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中国成语故事选》等），那就成了班级的人物,大家都会围着他转。

那时候，爸爸是公社教育革命指导站（现在叫镇中心校）的会计，师范学校毕业后，还当过多年的中学老师、校长，教过地理、历史、美术等课程。爸爸当了8年的会计，每月都要去县教育局给全公社老师领工资，每年3月和9月开学前，都要带队去县新华书店购进全公社学校师生用的教材，每次都会顺便买一些“大书”和“小人书”回来。家里还订了《中国少年报》，偶尔还能看到爸爸带回来的《人民日报》。那些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格言警句，都是从有限的图书、报纸、寒暑假作业本、“大书”，还有收音机得到的。小学中学时，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班级范文朗读，也应该有格言警句的功劳吧！

1991年我大学三年级时家乡才通了电，在此之前，我们农村照明全是用煤油灯。过年了，才点上几根蜡烛。那时候，除了课堂、课本、课外书报和收音机，获取知识的渠道非常有限。因此，看格言警句格外用心，格言警句看多了，真的就能看懂。格言警句应该是我生活和学习的指南针。

那些古今中外的格言警句，既有鼓励刻苦读书学习、倡导珍惜青春年少好时光的，也有鼓励修身养性、培养家国情怀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哲理，很有力道，很多名言背后还有一些感人的、警示的典故或者故事，值得思考，值得回味。

每每想起周恩来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总有振聋发聩之感，脑海中就会浮现周总理年轻时振臂高呼和同学们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情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满招损，谦受益”……小时候，哪个老师和家长不希望孩子好好学习，长大成才呢？哪句格言警句读起来不是朗朗上口，还要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我是炎黄的子孙，理所当然地要把所学到的知识，全部献给我亲爱的祖国”……毛主席、叶剑英、李四光等老一辈革命家和科学家的名言让学生时代的我们体会到了国家对科学研究的重视，懂得了从事科学研究应该具备的奉献精神和严谨态度。小时候，看到一句富有哲理或者教育意义的格言警句，一个故事、一篇文章、一本书，真的都要饥渴地一口气读完，反复念很多遍，甚至都能背下来。

念初三时，为了找到一些格言警句的出处和含义，有很多次和同学骑着自行车从公社中学到县城新华书店去买书，往返要跑120里路，也不觉得累。

高中在距离家乡45里路的县城。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的希望就是要我们兄弟四个多读书，考上大学。“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知识就是力量”，“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教育我们要有远大抱负。这些格言警句，就成了我学习的动力，也表达了父母、老师对我们的期望。“天生我才必有用”是高中阶段对我影响最大的一句格言。可以这样讲，当时拼命读书，渴望考出贫困的农村，就是笃定坚信这句名言了。高中和大学期间，有同学过生日，同学之间赠言大都是这些催人奋进的格言警句。

上了大学以后，当拿到俄文原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书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那段人生格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人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然后把中俄文都背得滚瓜烂熟，还跟同学比赛。大约在1997年，我陪当时年过半百的中央工艺美院院长杨永善教授回哈尔滨时，在奔驰的列车上，他老人家分别用中俄文兴致勃勃地给我们同行的几个人背诵了这段至理名言，他铿锵有力、饱含激情的声音，伴随着隆隆的火车声，让人深感震撼。这就是格言警句的力量。

那时候，节省下来饭钱，就去书店买书，名人名言录是大家争相传阅较多的书。有一年，当地出版社为中小学出版教学挂图，我还帮助选编过一些格言警句呢。

格言警句，曾经是我们那一代人人生中的指路灯。不知道现在的农村和城市里的中小学教室里，是否还张贴、悬挂着格言警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