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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对时光觉醒性的透视
来源:文艺报 | 卢辉  2017年04月28日07:22

“相逢在岸边,在多雨的季节/默认刻骨铭心的时间/是河流的走向/是盛夏残酷的意念”。当我极力想打捞阿尔丁夫·翼人的“沉船”之时,我也试着溯流而上,与他,与“承负我们的岁月”相逢在岸边。此时此刻,我才猛然发现“承负我们的岁月”是每个人都回避不了的:从孕育新生的母胎开始,每个人的生命就已经牢牢地植根并寄存于岁月之中了,从生到死,人的一生就是在与各色各样的岁月发生关联——不管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文化意义上的,之间的粘连、互摄、摩擦、碰撞或决裂……衍生出与岁月连成一体的“大时空”和“大心境”。那么,《沉船》作为泅渡此岸到彼岸的岁月“殉葬品”和精神“奢侈品”,像这等壮怀激烈的神话般的演绎,从本质上说,就是对时光的紧迫性与觉醒性的透视与神现,就是为了每一个人在世界中的有限生存提供一个富有存在感、紧迫感、终极感的环境。

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阿尔丁夫·翼人的《沉船》反思的出发点,是站在有限与无限的矛盾基点上:“唯有生命的体验创造奇迹/唯有诞生或死亡,在爱的阴影下/流淌成长长的谣曲/抑或是我们交出的手掌/触击沉默的土地,挥泪如雨”。很显然,感性个体的有限生命如何才能把握住永恒的生命意义的问题从《沉船》的一开篇就上升到首要地位。在人类文明进入21世纪的今天,“沉船”诗耐人寻味,他是否想率先引证:现代人在把握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增强的同时,为何把握自我的能力却急遽衰弱?的确,当我们面临一个普遍技术化的世界,深深感到人的自我失去了实在性,人的意识分裂日益加深,感性个体生活在一个与他格格不久的宇宙之中,特别是每一个人退缩到自我的堡垒中去,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正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随着《沉船》的出现,“我”在很大程度上敢于行进在神话和寓言中,却又回避了一种语法虚构,一种语义上的幻影。那个真实的“我”投入到自我来设定生存信念,自我来设定生存价值。于是,时间中的“我”、岁月中的“我”像一只会思想的“船”不停地划桨,不停地迂回,不停地行进。

但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的解决,还不能代替有限与无限的关系问题。相反,随着工业、技术、信息文明的发展,有限与无限的关系问题反而更为突出。这个问题的核心点就是岁月,就是时间。人作为感性个体,正是由于感到时间的驱迫,生命的短暂,才拼命地追求价值生成:“忧郁的眼睛正在穿越/远古的传说和久远的往事/凝视很久,却没有逃遁的船只/唯有在空旷的原野,在风中/扬起倔强的头颅”。诗人在“承负我们的岁月”中穿越——凝视——扬起。不仅如此,关键问题在于如何理解“承负我们的岁月”,如何理解时间,如何把握时间。时间既然是人的生存的状态性,岁月既然是人的生存的沉积物,那么,敢于打破外在时间,创造出一种内在时间,在一种迷离、恍惚、模糊的瞬间感受中去把握人生的价值和永恒的意义,这是《沉船》留给我们的最大的精神财富。

虽然说岁月、时间、空间是不可剥离的,然而,岁月的“沉积物”持续给我们以时间的觉悟,以空间的唤醒,以生灵的敬畏,以世界的挽留。《沉船》对岁月的终极思考当然不限于认识论意义上的,也就是说,不是简单演绎客观时间与主体的关系,而是对被同化、被淹没的岁月的一种觉醒、一种挽留。在他的诗中,生命的走向,就是时间的走向、岁月的走向。岁月,作为诗人的“内感觉”,阿尔丁夫·翼人在感性直观、想象范畴和知性触角的构架中打破了“岁月”的过去、现在、未来的客观性划分,创造出一个梦幻般的诗意世界,在诗的世界之中,过去和未来就作为回忆和预感而进入了当下的生存之中。

“从彼岸传到此岸/从此岸传到彼岸”,《沉船》试图让岁月在一个永在的回溯所形成的永不消失的真实中,重新开花。应该说,岁月不仅具有包摄性,同时还具有磁吸性。岁月的这种包摄性和磁吸性是任何东西——不管是人、物体和光——都抗拒不了的。因此,阿尔丁夫·翼人用诗歌演绎的“岁月”,就不仅仅是与自然实在相关的时间,而是与人的生命及其价值相关的时间,是自身对时间的体验。正是带着这样的诗意探索理念,诗人这样写道:“欢呼吧 我的子民们/是你们拯救了又一个民族的精灵/看到眼前的现实,风风火火/正在化为重天的丽日/我的心已得到片刻的安宁/但为什么会有如此众多的人/在我到来之前面对河流/诉说亿万年前相传的歌谣/而我。早被公众的舆论审判/失去了红嘴唇真理的光焰/迫使自己默认一个时间的概念/为存在而存在”。在其中,人的瞬间体验总是由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待所充实。所以,现实的每一瞬间都依其在短瞬的连续中的地位而具有特殊的意义。时间结构与现实范畴的这一关联使人成为历史的存在和岁月的见证,正是因为诗人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或是被唤醒的生活影子)就是历史的一部分,这样才使读者能领会一般的历史,并为之作出探究的努力。记得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把时间提升到一个非同小可的地位。时间性是人的生存、人在世界之中的先验结构,是人的生存的种种状态的地平线。海德格尔的见解有两个突出的地方:其一是强调时间的有限性,也即是强调个人生命的有限性,个人时间体验的有限性;其二,时间的有限性(有终止)就把感性个体的将来提早暴露出来。《沉船》由“承负我们的岁月”所衍生出的“时间”一再向读者敞开思想:一切由时间而生,一切随时间而去,一切为时间所容,一切为时间所破,一切为时间而歌,一切为时间而语,一切为时间而书,一切的一切为时间而铸。

(《沉船》,阿尔丁夫·翼人著,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