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云淡风轻
第一次来拉萨时还是一名纯粹的观光客,每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各个景点之间。顺便相个亲,家里人安排的这种外交活动,走走过场啦。
与老贺初次见面时,他跟深秋灰秃秃的梧桐树一个颜色,瘦骨嶙峋,看上去有点显老,穿着过时,并不富裕的模样。然而我自己也并没有多体面。不知道是猫跳蚤中毒还是过敏,一身刚结痂的伤疤触目惊心。从这点说,俩人倒是般配。老贺提出带我玩耍,我胸有成竹地挥挥手:“不用,出门前准备了攻略,清楚得很,给你看看。”
在老贺殷切的注视下我伸手从包里摸攻略,半天摸不出来。不用想肯定是忘带了,观光路线车马电话统统在上面,这下子全没有了。只好再觍着脸投靠老贺。这显得我很不磊落,为此心中耿耿于怀了很久。
所谓姻缘有天意大概就是这样,如果找到了那几张重要的白纸,我当然是快快乐乐游玩平平安安回家,却享受不到老贺包吃包住包旅游临走还有精美礼品赠送的贵宾待遇,更不会有那个雅兴去了解他灰头土脸的外表下光芒万丈的内心。
第二次来拉萨,浩浩荡荡带来了全副身家,把老贺四壁空空的房间填得满满当当,毕竟是来结婚过日子的嘛,连锅碗瓢盆都顺手带过来了。
说起结婚这件事也真是难忘。老贺天天日理万机根本没空理睬我,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我也只能天天听自己的耳鸣。终于有一天他有半天空闲,我们便风疾火燎地去领证。路上还不知为何大吵一架,直到照相了还谁也不愿理谁。那时候拉萨的民政局还是手写结婚证,我一看发证的大姐落笔时高高跷起的小拇指就预感大事不妙,果然,那一笔扭捏的书法让人心头发紧。我还算沉得住气,老贺端详着证件,说我们能换个本本不,大姐如炬的目光一扫过来,他立刻窝囊地闭了嘴。灰溜溜的两人一点也不高兴地走出堆龙民政局,正想着去吃一顿表示表示,老贺便接到通知要回单位。于是只好一人一碗面,回程又遇上下冰雹,真是刺激。那天以后,我正式成为了一名军嫂。
婚后有喜有悲,欢喜的时候俩人一起喝茶练书法读书,也称得上举案齐眉。也经常争吵,吵到不可开交我便离家出走,走再慢也不见他出来找。往往是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又没趣地回家。后来问老贺为什么不追出来,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大门得请假啊,不假外出是犯纪律的。”有一次我们沿着拉萨河散步,我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幽幽地说:“你可知道,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把这条河堤都走通了。”老贺英明果断地说:“那不可能,走通了你就到印度了。”
后来朋友问我结婚的感觉是不是很激动,我想了一下:过英语四级的时候好像更兴奋一点。我翻了翻老皇历,我们领证那天的日子赫然写着不宜嫁娶,还是世界疟疾日。这样的黄道吉日大概也只有脑回路清奇的我们夫妻选得出来了。
第三次来拉萨中间隔了两年半,带着一岁半的儿子拖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千辛万苦来一家团聚。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父子俩上一次见面儿子才5个月,如今再相见,孩子哪里记得,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叔叔啊。不让抱不让亲连看都不让看,连合影都貌合神离。总之是哭得惊天动地,旁人看着唏嘘不已。
我坐在车上看着物是人非的风景,街道的模样已经改变,一些熟悉的餐厅都不见了,这个古老的城市也默默地用她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变化着。
老贺依旧忙碌,早上离家时儿子还没醒,晚上回来时儿子已睡着。白天我牵着儿子在偌大的院子里散步,偶尔会有猫和鸽子来主动和我们打招呼。有时候我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在树底下捡着陈年的浆果,追逐着自己的影子,腮帮子鼓鼓地吹蒲公英,很孤独。这样的小小人儿,努力适应着这陌生的一切。团聚毕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逐渐父子俩开始熟络,渐至于亲密。周末,我们带着孩子去新开的游乐场玩耍;去布达拉宫下面的经筒走廊拍照;去吃竹筒酸奶,享受着这些姗姗来迟的人间三情。时间的确是一剂良药,治愈一切伤痕。
还是很喜欢观光,每一次路过布达拉宫,仍然觉得巍峨壮观,极像一尊德高望重的活佛端坐于此。八廓街依然是最喜欢去的地方,藏式建筑风情万种,绿色窗台上摆满红艳艳的海棠花,白墙红廊,明艳动人。手艺人开着一间间独特的店铺,售卖着自己的高原梦。
拉萨或许是被亏欠的城市,稀薄的氧气、凛冽的冷风,唯一的馈赠是充足的阳光。我们不知道还会在拉萨生活多久,但每一天都弥足珍贵吧。毕竟,似乎我所有的人生大事,都在或将在这里云淡风轻地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