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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大户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沧江一笑  2017年04月21日09:49

磨盘山,位于一座深得有些烦的大山下面,但这里四周环水,有两条清澈的河流在村头相汇集,是一个难得的风水宝地。在两条小河对岸,有几个村庄与之相呼应,这个地方就是大山村。这样一个地理格局形成了外面是山,里面却世外桃源。以前这里物产丰富,村民们不缺吃饭装衣,就是最困难的集体化时代,这里依然能解决温饱问题。这随着改革开放,这里变得交通闭塞,经济发展的脚步放慢了脚步。外面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却思想保守,村民依旧靠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维持生活。这样的生活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有些远离尘嚣。而磨盘山却处于这个村的中心地带,形同古代的磨盘,是这个村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村办事处、学校、商店、小街、道路形成了这个行政村独特的核心地位。

杨嘎子是村里有名的二杆子,但做事却有板有眼,是个认死理的主。这几年,他外出打工,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改变,也想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这里的村民改变一下生活的方式。他刚从外面打工回来,想在这个地方搞点事。毕竟他是大山村最能搞事的主,就连村支书牛三也怕他搞事。三年前,就是他搞事,牛三差点连村干部都打水漂了。牛三原名叫牛状发,因为排行老三,所以村里所有的人都叫他牛三。是村里特别有智慧的人,也是一个能人。他与杨嘎子势成水火。

听说杨嘎子回来了,而且要在磨盘山的沙地上建一个养猪场。牛三特地来杨嘎子家找他谈话,其实就是探探口风。

“嘎子,回来了?”

“哦,是三哥,快进屋里坐。”杨嘎子非常热情地把牛三让进家里,又是敬烟又是泡茶,他这样反而让牛三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毕竟他知道自己和杨嘎子之间的过节,就是前些 年村干部选举的事情至今让杨嘎子耿耿于怀,所以牛三有时还是小 心翼翼地谈起二人的事情,他怕引起杨嘎子的牛脾气,到时吃不到 狐狸肉,还引得一身骚。

“嘎子,不忙吧,我是想问下你这次回来不走了?”牛三的小眼睛始终不离开杨嘎子的身上,尤其他是在看杨嘎子的眼睛,他相信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杨嘎子见牛三有些神秘,就回答说:“你希望我走?三哥。”

“嘎子,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们之间有点疙瘩,哥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你不去那边打工了?”牛三见杨嘎子回答他的话有些火药味,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牛脾气此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回答牛三,他知道牛三最盼他出去,毕竟这个村,要讲本事,他自信要超过牛三,讲水平,自己至少是个高中生,而牛三,初中毕业。二人没法比,但当年牛三却不是因为老支书帮助,恐怕现在牛三的位置就是杨嘎子的。他拖了条凳子坐在牛三对面。

“三哥,外面不好混啊,这是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到那都不好混,是人家眼中钉。还是家里好,挣点小钱过小日子舒心 ! 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外面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在家里至少三亲六戚都能帮上忙,你说是不?”牛三还没等杨嘎子回答,又接着问。“那你准备做点什么?听说你要搞个养猪场?”

牛三知道,杨嘎子搞养猪场就是要在村里的那块地上搞,毕竟那块地现在被杨嘎子他爹租了十五年,虽然是块荒沙地,杨嘎子他爹杨老木已经种上了许多柳树,还开了两个鱼塘,再说现在的政策好,项目说来就来,说不定那天这地就成了香饽饽。他是想把地要回来,再转租给搞砖厂的四川人俸二。毕竟外地人人好掌控,牛三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也是这样。自然他的来意杨嘎子也很清楚,他是来探自己的口风的。“你怎么也听说了?兄弟这次不干就不干,干了就投资二十万 元 !”这杨嘎子有些吹牛,充其量他就存了十万元钱。他需要的是在 牛三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实力。

“好事,好事 ! 也算在村上做了一件正事,哥支持你。”牛三听 了杨嘎子要投资二十万,他的小眼睛已经有些迷啦了,他根本不相信杨嘎子会有那么多钱来投资。

“那哥得在村上帮我说说好话,兄弟说话不中听,怕得罪人 !”

“怕什么,一个村的人,又是亲戚,再说这磨盘山除了我俩,

还那个能整事?我们早见鼻子晚见脸的,说这些话是见外了。”他喝了口茶,一边看着杨嘎子的反应,一边说,“一个好汉三个帮麻, 哥帮你,放心干吧,有事支哥一声,哥这就告辞了。”他不想和这个有牛脾气的主说话,一不小心就被他给上套了,到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牛三从杨嘎子家出来,心里不是滋味,他害怕杨嘎子搞成事了, 自己的村支书的位子威胁就大了,但刚才在杨嘎子家他打了保票要 帮他,他有些后悔在杨嘎子面前显能,把话说漏嘴了。

此时,开小商店的柳三姑刚要去商店开门,遇到牛三。

“哎哟,支书,你要到村上去?你去那视察?”

牛三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在村里开了个商店,生意还算可以,

村里周围的人都把自家的零花钱都归了这里,所以这个女人的日子过得很滋润。牛三见她还是打扮得那样花枝招展,而且似乎还刚洗过澡。因为他闻到了那股香味,他还看到她有些零乱的头发还有些湿,他也隐约看到这个中年少妇的成熟和漂亮。她是村上有名的多嘴婆 娘,但爱说话,人又长得漂亮,所以她开的商店生意很好,就是村里几乎把所有的货物都从她这买。

“视察个屁,老子来看看杨嘎子耍什么心眼,要搞个什么养猪 场,奶奶的,这小子在外面就搞了那么多钱。”牛三一直把杨嘎子建养猪场的事放在心上,他不是不想让他做事,是害怕他事成了影响自己的地位。现在的杨嘎子不是以前的杨嘎子了,牛三比谁都清楚,小山村的人要讲能耐,没有人比这杨嘎子强,包括自己,所以他对自己今后的“统治”有些担心。

牛三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走近了柳三姑,他越发闻到她那股诱人的香味,有些心猿意马。

“三哥,到店了,进来坐坐?”

牛三这才回过神来。已经到磨盘山的村边上了,柳三姑的小商店就在他眼前。这个店不大,却是这个寨子最重要的核心交叉路口。其他村要到磨盘山,必需经过这个商店,商店的两边就建在两条小河的交叉点上。一座刚建好的石拱桥横跨在两条河交叉处,桥对面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村委会,一条通往上南村。牛三是柳三姑最大的客户,几乎村上的大部分消费都进入了这个小商店老板娘的口袋。

“好,坐会,反正村里这两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办。”

柳三姑开门,把他让进自己家的商店。

这商店摆设虽然不讲究,房子本来就靠西朝东,前排全部都是货架,上面摆满了货,只有一道活动的门通向卖货处,货架前面有柜台,柜台前就是窗子,只要打开窗子,就可以把货卖给顾客。里面则是店主的卧室与客厅,只有一道五米长的窗子让光线照了进来。摆设显得有些零乱,桌椅板凳样样全,一台机器麻将桌显得格外入眼,

全新的家用电器标志着这家人的生活水平并不低。

牛三坐定后,柳三姑也不开商店的窗子,转身到里边拿出瓜子和一些零食,还特意拎了两瓶啤酒。给牛三泡了杯茶,倒了杯啤酒。

“三哥,妹陪你喝一个。”柳三姑平常一有时间就约牛三到店喝酒或者打打牌什么的,反正她从来都是对这个村上的能人毕恭毕敬。

牛三也习惯了,他经常来这儿喝酒,有时还约几个朋友到这儿打打牌什么的,反正到了这里就像他家一样。

“好,走一个,我日他奶奶的,老子至少是个村支书,怎么让那杨嘎子看不起呢。”牛三依旧对杨嘎子今天对他的态度耿耿于怀。几个回合,两人已经喝了三四瓶啤酒。

有几个来买东西的小孩也被牛三给吓跑了。

牛三兴致来了,就对柳三姑说:“三姑,你说,哥咋的?”

“我三哥就是大山村头一条汉子,妹子佩服。来,哥,再干一个 !”

“哎,这年头,老子在这个村上说了算,那个敢说个不字,老子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当尿壶用。这杨嘎子真是要给脸不要脸,一回来就给我整事。”

“那是,他杨嘎子算老几,那像三哥,在大山村就是条响铮铮的汉子 ! 说一不二。”

此时牛三的电话响了,牛三接电话。但电话却又断了。他喝了点啤酒,再加上心里不痛快,所以电话也不回。

“奶奶的,扫兴,那个小杂种打电话也不挑时间。”

电话又响了。

牛三一看电话又是刚才那个,他接电话:“喂,那个?”

“我是新来的乡长刘保成,牛状发,你在那里?”

刘保成,不是才刚来几天吗?这新乡长也是,第一个下乡就找自己这小山村。他想烧火也不至于烧到自己这偏僻的地方来。当然上级领导打电话来,他不敢不接。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在村上。”

“那好,你等着,我和几个县上领导到你村上,你把伙食办一下,简单点。”

“是刘乡长,什么事吗?”

“不是事,找你玩不得吗?”电话那边有些声音大。

“行行。我等你们。”

电话挂后,牛三鬼火冒了。

“这个刘保成,刚上任就他妈的给老子耍威风,有事没事往村上跑,来给老子找事做。三姑,你打电话给阿珍,让她们几个来帮做饭一下,你把酒和吃的东西装好给我,过几天我来结帐。”牛三嘴里骂,但他的上级领导来他得好好招待。

牛三气鼓鼓回到村上等候新上任几天的乡长刘保成。

大山村的村委会是这个村最好的两处建筑之一,旁边是小学,学校与村委会形成了一个映衬。牛三在建设学校时,他建议把学校搬到村委会旁边,在他的眼里,只有把一个村的行政中心和文化中心连在一起,就能让这个偏僻的地方有个行政中心和文化中心,方便孩子上学,也方便村民办事又能来照看孩子,一举两得。二是考虑到老师与村干部能住在一起,方便照应,而且放假了村干部还可以帮照看学校。从这个建议上看,牛三还是想把大山村打造成一个具有特色的以磨盘山为中心的文化村落。有了一条线,一个中心,到时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有了发展的希望。他是这么设想的,但毕竟地理位置偏僻,经济发展困难,所以他的设想还是处于理论阶段。

牛三在村上等着新乡长到来。

新乡长带着三个人来到大山村,一进村委会,牛三就迎了上来。 “乡长,各位领导,辛苦了。”他把这四个人安排在村委会院子内一棵大槐树下。

“牛支书,这棵树好大,怕有几百年历史?”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人一见到树就和牛三聊了起来。“听村里上年纪的人说,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牛三为人还是可以的,他从来不会把任何人都怠慢了,而且他知道作为一个基层干部,不能老是谁都瞧不起,有时得罪人的事是不能做的。所以他知道这几个人的关系,说话也就有点亲切的感觉。

其中一个干部插嘴道:“好啊,得好好保护起来,这是生态文物啊。老槐树,一定有故事的。”

“故事多了,听老人讲,这棵树还真的有故事。”

刘保成接口说:“老李,要研究,过几天,你带几个人来,好好整个传说,让老牛搞个保护栏,那样就行了。”

牛三一听乡长叫他老牛,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乡长,还是叫我牛三,老牛有些那个。”

他的话引得在座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牛,哦,牛三,把你们村那个杨嘎子叫来,有件事得问问他。”

“什么事?”

“叫来就知道了。”

牛三只好打电话给杨嘎子,让他来村上一趟。

“等到杨嘎子到了,你带着我们几个到你们村的大沙地看看。这几个是畜牧专家,你得好好伺候啊 !”

“没事,刘乡长,我们这些人随便。只要你安排的事情我就要把他办好。”那年纪稍长的干部连忙替牛三打圆场。

他们的谈话让牛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里显得有些尴尬,毕竟每次县上乡上来人都是他非常了解事情的底细,可是这次这刘保成与来的县上领导的谈话让他一点底细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刘保成乡长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这对于牛三来说也许是一种难言等候。

不多时,杨嘎子来了。

他一见到刘保成就叫道:“原来是刘乡长,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一声。”

“嘎子,什么乡长不乡长,我就是来支持你办养猪场的,这不我把李老师和杨老师都给你请来了,还把县上扶贫办王副给请来。你要好好干,干出明堂来,成为我们乡养殖大户。”

这些话听得牛三眼睛呆呆的,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杨嘎子为何 那样有底气,原来是有后台的,这刘保成就是他的后台。

“嘎子,好好干,把我们大山村名气搞出来。”他见风使舵,但心里并不舒服。他心里恨不得把杨嘎子打个半死,但他知道人家 有后台就是了不起,底气也足。

那刘乡长见牛三如此,心里很高兴。“牛支书,这就对头麻, 一个村发展不发展,得看有没有龙头企业支撑,你们村没有一个企业,就连作坊也没有一个,而且这样闭塞的交通条件,你让群众咋致富。今天我可交待好你,你就是要好好支持嘎子,把养猪场办起来,带着你这个村的群众致富,最后成为我县养殖大村,那时你就有名气了,我刘保成一定为你请功。”

牛三连忙保证说:“乡长,这个自然,请功倒不必,就是要相信我,我会和嘎子办好你交待的事情。尤其是嘎子要办养猪场的事,这个没问题,我们村的事情不复杂,我就把嘎子的养殖场开办当成村里第一大事。明年就可以把嘎子的养猪场变成我们村的企业,这样你满意了吧?”

“牛支书,不要打包票,要落到实际处,到时你没能办好事,要怎么说?”

“你处理我,也可以免我的职。”

“这倒不必,关键的事情不在你,而在杨嘎子本人,你只要把地、水和一些手续给办好就支持他了。”

“这自然,我的嘎子兄弟又不是外人,一个村,同吃一井水,这是必须的。”牛三当村官长了,官腔自然少不了。

他连忙带路,把大家带到杨嘎子要养猪的场地。众人来到村的大沙场察看场地,杨嘎子也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两个专家,他们 也给杨嘎子一些建议。

刘乡长回去后,牛三留下了杨嘎子。

他有些生气,为何杨嘎子没有把具体事情告诉给自己,心里非常不高兴,但他知道杨嘎子防着他一手。

“兄弟,你这不是见外,哥又不是外人,你干吗防着哥。”

“怎么会呢,三哥,我是想把养猪场办起来后再告诉你,那想刘乡长这么关注这事。他就是猴急,连我都搞被动了,所以让你得难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记兄弟的坏。”

“哎,你就是这样,不要先上而后下,你让哥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转身对杨嘎了说,“今后什么事哥都支持你,你那养猪场什么时候动工?”

“明天。你也来吗?能来帮搞个剪彩。”杨嘎子知道牛三此时的话是真心。因为毕竟这刘保成把话都说完了,他不支持也是不可能的。

“好,说定了。我帮你组织一下群众,再说那扶贫办副主任明天也要送给你四头母猪,那哥再以村的名义支持你两头。六六有福,凑个吉利 !”

牛三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心里不高兴,但县上都出手了,他也不能空手,所以他是硬着头皮充好汉。

磨盘山杨嘎子养猪场开始兴建了,这个山村有些热闹,大家都没有见这样大的阵式。村里年纪最大的杨有旺更是兴奋。他站在大沙地旁边,如同一个指挥官一样,比划着这个养猪场的未来。

“我说嘎子这小子,算我们杨家的一个能人。”他旁边站着杨嘎子的爹杨老木。

“哪能呢,丢进去那么多钱,要收回来才算数。”

“老木,你这人,娃都这样,你栲什么酸筋?你就别心疼你那些树,这孩子不是把猪圈建在你鱼塘边上,还有双份收入呢。”杨有旺在替杨嘎子说话。

杨嘎子的养猪场建设工地上,磨盘山的几个年长的老人都出来 凑热闹。

这时,柳三姑来了,她嘴里不停地嗑着瓜子,她今天是来看形势的,这是杨嘎子老婆牛利琴自己的看法,她嫉妒让丈夫杨嘎子办养猪场。再说她觉得,家有百万,血财不算,养猪风险太大,何况杨嘎子这水平,她真的好担心。

“阿琴,你们家这建设还快麻。”柳三姑嘴里这么说,但心里酸酸的,她见不得人家好,这也许是农村女人在这个小天地里养成的坏毛病吧。

“不快,得好几天呢。”手不打笑脸人,牛利琴只好勉强地应了她一句。

“哟,有钱了就多请几个工麻,也让村里人赚几个钱。”

“三姑,活得自己干,请工那得多少钱。”

“还是你家嘎子有本事,说办养猪场,这架式我们磨盘山那个比得了。”

“三姑,那比得你那商店,天天都赚钱。”牛利琴心里不想和她说话,但那女人却不停的说话,那话音里多夹杂着嫉妒与讥讽,所以她没好气与她说。

“阿琴,我那是赚小钱,你看你们家,一下投资就是二十万。而且还得了六头大母猪,这不一天就赚了几千。”其实她心里不是滋味,因为杨家白白的得到县上和村里给的母猪。她还听牛三说乡上担保,贷款给嘎子五十万元。乖乖,这是一个什么数,对于从来没出过山门的大山村民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杨家的养猪场进展非常快,县上的技术员带来的技术帮上了大忙,杨嘎子知道,他此时已经成为这个村的新闻人物,家家都在谈论他,大家都在看他搞大事。他也有心想让村里的人认识一下他杨嘎子也不是怂货。

养猪场建起了,杨嘎子却犯愁了,他这才发现,办养猪场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母猪有了,但猪要养什么品种,他心里没有底。听技术员说养二元杂交,但他却四处打听到长白山也好养。而且现在手头的钱已经用完了,乡上的贷款虽然落实了,但他不敢冒失地用这些钱,他知道这些钱可能让他走上致富路,也可能让他一辈子背上还不完的债。

县畜牧局的专家老李来了,把怎样选品种给他建议,还传授了他一些饲养技术。但他还是担心,整天睡不着觉。

“嘎子,这养猪场也算办起了,就有六头大母猪,其他的猪要怎么办?”妻子牛利琴也心疼丈夫,虽然她不支持他,但在关键的时候,她最担心丈夫这次所下的血本。一个农村妇女,她的生活都围着男人转,她们知道该怎样支持男人,其他的事情她们才不管呢。

“县畜牧局的李专家建议了,我看就养二元杂交吧,现在的母猪种也是二元杂交。到时他也帮我买一只公种猪。”

“哎,嘎子,我担心啊,好好日子不过,要搞什么养猪场,这 一来家里没有钱了,阿爹天天愁眉苦脸的,我提心掉胆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始终不放心自己的丈夫,因为养猪这事她已经尝到了苦头。

杨嘎子听了媳妇这么说,心里非常生气,没好气的说:“头发长, 见识短。急什么,我有分寸。”

“我只是说说,你干吗生气,你不想想,自从嫁给你,我得到什么?这些年,你外面打工,家里的事情都是阿爹和我做,他老人家都六十了,还当壮劳力。”

“我知道,我不是也为了这个家?办个养猪场,国家现在政策好, 到时你们都会说我这把赌得准。”杨嘎子毕竟外出打工,有见识也有胆识。他的内心世界许多大胆想法都是在外面闯出来的。

牛利琴不说了,已经睡着了,但杨嘎子却无法入睡。他的耳边依旧回响那个深圳老板的话:做事不做则可,要做就得做老板,人生下来一次不干大事,那会对不起自己。其实他此次回来决定要办养猪场,就是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整个大山村的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因为自己当年与牛三竞争村长输了,他知道自己得在这次找回来。就这样赌一口气,办起养猪场。他此时联想到自己养猪场肥胖的猪和村里人对自己交口称赞。他嘴角露出了笑容,在迷糊中睡着了。

第二天,他到全县最大的养猪基地走了一遭。毕竟养猪场建起了, 得把猪养起来。一是学习人家的养殖办法,二是见见世面,开阔一下视野。

杨嘎子养猪场已经办起了三年,大山村的杨嘎子也成了全县远 近闻名的养殖大户,县里典型创业人物。此时的杨嘎子,也不再是那个清涩农村小伙子,而是一个全县知名人物。每天都有记者采访,都有官员来往。牛三则与他走得越来越近,二人已经忘记了恩仇。而在这几年,牛三也顺势发展了一些养殖户,他也开始了自己的全村创业致富的新思路。

古人言:福兮祸之所依 , 祸兮福之所附。杨嘎子似乎不再专注他的养猪场,而是在意他在养猪过程中获得的荣誉。这个荣誉就是全县养殖大户典型代表。他经常在外面交际,把养猪的事情都交给妻 子和工人。

他能口若悬河的作报告,因为像这样的报告他已经有些轻车熟 路了,他每到一个地方,不论领导还是村民都热烈欢迎他。这天他正在夸夸其谈时,一条短信让他有些窒息。“猪病了,要怎么办?好像是口蹄疫。”短信是妻子牛利琴发的,他连忙把报告的事情交 给主办方后,立即给妻子打电话,从妻子的电话他证实了自己养猪场发生的一切。

他连忙驱车回到磨盘山。此时已经是天黑了,夜色已经笼罩着这个有些偏僻的山村,小雨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的车灯在盘旋的山路上把整个山村公路照得有些苍白,但他还是加快了油门。妻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一下问他要怎么办,一下问他到那里。他此 时巴不得飞回去,看看他的猪是什么样子,但他从妻子的电话中得知,他的养殖场得这病已经好几天了,而且其他小养殖户的猪已经被乡上和村里的人处理了,因为他家的管理得好,不见大的疫病发生,所以才到现在才发现。

他边打电话边驾车。

不知道是心急,还是车子轮胎打滑,他的车一下就往路上面的沟上冲,他骂了一句:怎么这么啰嗦。

电话停了,那边他老婆依旧在打电话,电话却在停机状态中。

他已经被方向盘把头给震昏了。

整个嘎子养殖场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危机,杨嘎子没有回家,而是被村里回家的人送进了医院。牛利琴此时六神无主,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在她的心里,难道天要灭杨家吗?

此时有一个人心里暗地窃喜。她就是杨嘎子家的死对头牛顺长 的老婆喜妹。她知道杨家遇上大事了,他就来找牛利琴。

“阿琴,听说嘎子住院了。”她本能地理着头发,幸灾乐祸的样子让牛利琴恶心。

“是,二嫂。”

“哎。遇上这么大的事,你要怎么能扛得住。还好嘎子没事吧?” “没事,劳你挂心。”她根本管不上这个多嘴的婆娘,毕竟猪是得防疫。乡防疫站的人已经来了,他们的建议是要全部坑杀。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对于一个农村妇女,她那有勇气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得白胖的猪被坑杀。

杨嘎子的爹杨老木不说话,他知道自己家遇到大事了。他只能吧哒吧哒地抽着水烟筒。他知道自己家遇到的事情,急也没有用,一切都随天定吧。

牛三来做工作,他其实心里也暗地高兴,毕竟这次杨嘎子是栽了。 “阿琴,这猪得了口蹄疫,乡上说要全部拉到后山埋掉。你就想通一点,不然要怎么办。这么多猪,值多少钱?但没有办法,只能这样。”

牛三的话,如同针一样刺进牛利琴的心上,此时她不知道是要去看丈夫还是要去看乡上防疫站的人埋掉自己家的猪。

公公杨老木嘴不停的那句话:造孽啊,这下亏死喽。

她婆婆话也不说,跪在她平常的香案前,不停地作辑磕头。在那里祷告。

也许农村的上一辈人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他们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帮助儿子渡过难关。

一大早,嘎子养猪场里开进了六七辆拖拉机,那车子的发动机声音如同催命一样,突突不停。一些猪已经在挣扎了,一些猪被那些防疫的人抓住,发出尖叫的声音。

“阿琴,你就不要去了。”公公心里明白,此时最难过的要数牛利琴了,而杨嘎子此时仍旧还在昏迷中。她的内心要承受这么大的打击,老人根本不敢想像。

“爹,没事,我去看看,然后进城,嘎子那里也得有人照顾。”在牛利琴的心里,不能让村里的人笑话自己的丈夫。毕竟这两年他吃了多少苦,终于成为一个有名气的人,她不能让他就这样丢了面子,在农村,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乡防疫站的人已经挖了三个大坑,在坑上撒满了石灰,有的猪已经不行了,连路都无法走,被拖拉机一车就空到坑上,猪使劲地挣扎,猪血四溅。猪发出的声音让牛利琴痛心,她咬了咬牙。她此时感觉到整个空气都弥漫着猪血。

整个场面让牛利琴害怕,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还有如此强大的内 心世界站在这里,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白胖猪仔,她的心可以用滴血来形容,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垮,因为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受伤在医院躺着不知道成什么样子的杨嘎子。

她埋了猪,到城里看望丈夫嘎子。

医院里,杨嘎子已经醒了。他发现妻子坐在他病床前。但她已经非常憔悴了,头发零乱,眼睛通红,整个面容比生过一次病还要严重。杨嘎子来不及关心妻子,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养猪场成什么样 子了。

“阿琴,猪怎么了?”

“全部死了。”

“全部?一只不剩。”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遇上这么大的瘟疫,他又能怎么样。反正他当时养猪时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反而安慰妻子:“不怕。重新再来。你让医生给你输上点液,不然你扛不住的。”

“你还敢重新再来,要养你养,我倒不和你掺和了,这次我们家完了,嘎子。”牛利琴实在无法承受如此残酷的打击。“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好?差点命都捡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你看我至少不缺胳膊少腿的。”

牛利琴见丈夫如此,她那颗被吓了有些恐惧的心慢慢有了舒缓。她伤心顾抱着丈夫的头,痛哭起来,她在发泄这几天来她的煎熬和恐惧。她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但她的头依旧埋在杨嘎子的胸前,他此时才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他轻轻地用受伤的手抚摸着熟睡的妻子,虽然她还在抽泣,但他的胸怀为她遮挡了恐惧和悲伤。

杨嘎子决定提前出院,他不想住在医院里。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内心。他知道自己就是因为爱那点小名声,才导致自己家损失如此惨重,如果他不去到处显摆,嘎子养猪场也不会面临如此困境。他决定重头再来,东山再起。

回到磨盘山的杨嘎子走路都得用拐棍。村里没有人敢来和他说 话,在所有村民的眼里,他此时就像瘟神一样,所有人都躲着他。怕他把瘟神带给自己。人情的冷暖更加坚定了杨嘎子的内心世界,他一定要把这个养殖场重新办起来。

他路过柳三姑的店,柳三姑见他一来,连忙把店门关了,不让杨嘎子走进店,其实杨嘎子也不会走进去,他也没有心情去这个店里买点什么的,他不需要,现在他需要到养猪场看看。

他一个人在养殖场里静静地坐着,无情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以前这里一片活泼可爱的胖猪一起争先恐后吃食的声音,猪打架的声音,妻子喂猪的咒骂声,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虽然猪没了,但这里的一切让杨嘎子是那么熟悉。平坦的沙场,依稀的柳树,他父亲新手栽种的核桃和李子树,依旧在微风吹动下发出婆娑的声音,那地上,依旧还有猪挣扎留下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抹去。四排整齐的猪圈里发出一股股猪儿留下的腥味,在猪圈的房顶上,一群小鸟依旧欢歌,似乎他们也无法察觉杨嘎了此时的心情,也许他们在为他鼓劲,也许他们在向人们诉说,痛过后,一切都会变得坚强,大自然的规律也是如此。旁边的两条河水声却是他此时最好的伙伴,杨嘎子似乎已经真正成长了,他站起来,蹒跚地走向养猪场外面,面对着两条小河,这是伴他成长了近四十年的河流,此时他才知道,和自己亲近的竟然是这两条河。望着滔滔的河水,他似乎得到了勇气,终于做出了决定,重新办起养殖场。

磨盘山,一个重大的新闻又炸开了锅,把那些沉睡在大山村的人又一次惊醒了。所有的村民,包括牛三也感到震惊,这杨嘎子要玩命了,他要重新办起养猪场。也许他们认为这二杆子又开始疯了,而且现在的他还一瘸一拐的,不是疯子是什么。

杨嘎子用抽水机把河水抽了上来,认真地冲洗了整个养殖场,那怕了屋顶,他都用高压水枪认真冲洗。这种状态让他父亲,他母亲和老婆都觉得他真的疯了,因为只有疯子才这么干。尤其是他的母亲,他已经感觉到儿子一点都不正常了,她非常担心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这次重大的打击会不会让他成为一个疯人。

大家都认为他疯了。

父亲杨老木更鬼火冒。

“杨嘎子,你这个败家子,你不把我这老命给玩灭了你不歇手?”

“爹,你就别闹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难道就这样血本无归了吗?”

“儿子,你不要再折腾了,养猪这东西不好搞,你看,前几天还那么多头猪,现在连猪毛都没有一根。辛辛苦苦,赚得点钱就这样糟蹋了。”

“爹,你知道,如果不养猪,以前亏本的要怎么办?”

“做别的,这行不是你我能做得了的。家有百万,血财不算。你就歇手吧。儿子,爹一把年纪经不起这样折腾,你看看人家,那家不是过得好好的,你呢?折腾成什么样子。”

杨老木老泪纵横,他不是第一次心疼儿子,但这次他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害怕儿子真的成了一个疯人,那他老杨家就没有什么脸面面对村里的人,还有杨家的祖宗。他不想让他再走这样一条见不着底的路。

牛利琴知道没有人能阻止丈夫,她就劝公公说:“爹,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反正我是不和他养猪了,看他一个人能折腾什么样。”

杨嘎子根本不把父亲和妻子的话当一回事。村里看热闹的人却 越来越多,有几个还来劝说杨嘎子,但他根本不听,有的反而幸灾乐祸地对杨嘎子说:“嘎子,汉子,做事就是要这样,撞个南墙才回头。”

所有的人,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知道杨嘎子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三四天光景,嘎子养猪场多了些石灰、酒精。杨嘎子把所有的圈舍都用石灰撒了一遍,而且有一天,他还把酒精倒在圈舍中,用火烧了整个猪圈。

村里的人都说:“这下杨嘎子真的疯了,病得不轻。怕是翻车把脑子给弄坏了。”

“不是,怕是着了人家的道,经常在外面吃饭,吃着药了。”

“哎,杨家这小子,没得救了。”就是最相信他的老人杨有旺也相信杨嘎子真的疯了。

村里人的话让杨嘎子老娘更加担心,她晚上来到杨嘎子床前,跳起大神来。

“妈,你搞什么?”

“儿子,不要说话,你中邪了。我跳一下就好了。”

杨嘎子也没有办法,他知道他妈的迷信活动有时也能有种心理安慰的,他就让她折腾起来。

但第二天,杨嘎子就处着这拐棍,离开了磨盘山。他很清楚,这次如不能东山再起,他无法给自己一个交待。他决定把家里所有 的钱都偷偷带走,到他听说的外地一个养猪优良品种场去购买种猪。

当家人知道他不见时,全村的人都来找他。

妻子急得不成样子,他老娘不停地作辑磕头,求神仙保佑。

牛利琴静下心来,好好想了一下,对大家说:“不要找了,我知道他那里去了。”

“那里去了?”

“他一定是去买猪种去了,我知道他的想法。”

杨老木跺脚长叹:“这死伢子,他是不到南墙不死心。”

半个月后。杨嘎子终于带着他的一群猪出现在磨盘山。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叫沈斌的农大大学生。 看上去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从第一天来到磨盘山,杨嘎子和沈斌二人吃住在养猪场上。他们亲如兄弟,有时争吵,似乎要打架,但后来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在谋划一场巨大的养猪计划。

第一年,杨嘎子的猪刚好到春节前夕肥猪出栏,他似乎又赚了一笔。

三易寒暑,他又开始到村里到处游说,让大家都来养猪。他把 种猪无偿给村民,让他们来认领,称斤后,他记录下每个农户的信息。然后他把肥猪收回来,记下每家的斤头,养得好的他还给一百元奖励。 在他的鼓动下,大山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养起猪来。每天都看到他和沈斌走村串寨的身影。

村民的热情和他们精心的培育,整个大山村的养猪产业培育起 来了,就连原来那个乡长刘保成也被他们吸引到这里办起县种猪培 育基地了。

“老同学。看来我这畜牧局局长得向你学习。你这种猪培育基地得投资这么个数?”刘保成伸出五个手指头。

“不,要这么个数,银行那边投资项目和贷款已经说好了。”

杨嘎子把手翻了四下。

“两千万?”

“对。你的项目资金 500 万,我就能把投资提高到 2000 万。”

“呵呵,你小子我算服了,胆子大 !”

“老同学,不是胆子大,是艺高人胆大。”他指着旁边的一个

年轻人说。“这就是我的胆子。”

“他就是你常说的畜牧大师沈斌?”

“对,他是我从大学里淘的宝,你看我这人一没技术,二没经验的,一个高中生,怎么有这大本事?”

此时沈斌说:“嘎子哥,你就是我的定盘心,这两三年如果没有你的信任和帮助,我也留不下来。”

那刘保成此时更加兴奋,对杨嘎子说:“嘎子,这个养殖模式好,你看整个大山村都搞起养殖来,现在成了我们县最大的养猪基地,农民的人均收入一下就到 7000 多元,你看你们的贡献有多大。”

杨嘎子对他说:“我的刘大局长,你知道,我这个模式是沈斌提出来的,他说培育猪种由我们养殖场来办,养殖由农户来办,销售由我们来搞,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成本投资企业办,销售由企业办,养殖成本由农户投的模式。把所有的养殖户积极性调动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善的养殖体系,有利于规模化生产。”

刘保成本来想让杨嘎子到其他地方讲讲,但却被杨嘎子拒绝了。 他推荐让村支书牛三去讲。他告诉刘保成,这些年,不是牛三,他的 养殖场办不起来,让他去讲就是要让更多的村干部认识到产业发展的 重要性。三年前那场灾难让他开始学会了冷静思考,开始懂得了养殖 是项风险行业,需要政策引导,科学喂养,需要人才培养。目前他需 要的是建立一个强大的养殖体系,成为远近闻名的养殖大户。

磨盘山,那两条清澈的小河依旧清澈,只是除了那棵老槐树留传的动人故事后,多了一个感人的创业故事。

清清的河水,秀丽的山川,杨嘎子依旧在创造属于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