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老栗的年轻人
那个时候，他才22岁，是个年轻人。
毫无疑问，年轻人讨厌老栗。这种厌恶的情绪，从年轻人第一次遭遇他的时候就开始萌芽了，并在此后的日子里，如雨后春笋一样疯长不止。
说句心里话，年轻人恨不得一脚将他从年轻人的生活中踢出去，但是，这也就能想想而已，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谁叫年轻人们是一个部门的呢，偏偏还是一个办公室的。
第一次见到老栗，年轻人已经将他在年轻人内心的形象踩到了脚下，又狠狠地蹂躏了几下，犹不能解年轻人的心头之恨。那天，年轻人推门进去，要找老栗盖个章。办公室内寂静无声，满室的花花草草，让年轻人怀疑自己走进了一家花店，而不是办公室。年轻人正想着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个粗鲁的声音从角落里跑出来，活生生地砸了年轻人一个闷头。
“搞什么名堂，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四点了，按作息时间，三点就已经开始办公了啊。
这家伙真是个老油条！好歹我们还是同事，态度尚且如此。要是群众上门办事，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呢。都说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今天年轻人是真真感受了一把。国家的形象就是被你们这帮人毁了的，真该把你们统统开除。年轻人心里愤愤地想。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知为什么这么倒霉，居然把年轻人分到了他的这个办公室。迈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年轻人打定主意，坚决将老栗拒绝在年轻人的世界外，免得被他给污染了。
领导对年轻人们寄予厚望，年轻人能深深感受到。他说，年轻人们年轻的同志，是上午十点中的太阳，必须得积极向上。怀揣对领导的信任，对党和国家的责任，对人群群众的信任，年轻人发誓，绝不与老栗同流合污。
年轻人偷偷看了老栗的信息，70年出生，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为人民做一番实事的黄金时段。但他可是心宽体胖，万事无忧，工作上的事当然也不例外。见谁都呵呵，遇事也呵呵，像是一块滑溜滑溜的镜子，什么在上面都留不下一丝丝痕迹。
按照老栗的说法，把身体养好是大事，多活几天，比被人多领几年退休金，那也是赚了。所以，凡是想开一点，开心一点。别看他近半百的人了，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去岁月留下的沧桑。
他上班不早也不晚，走起路来，总是不急不慢。开会的时候，即使距离会议还有不到一分钟了，他也不曾慌乱，依旧是他一贯的步伐，在楼梯间缓缓地往上爬。年轻人从他身边一蹿而过，他抬起头，看着年轻人的影子，笑着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累”。
来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便是从抽屉里翻出各种乱七八糟和的袋子，选上一袋，剪开了，倒进水壶里。然后去楼口的卫生间接水，再返回来，手里是满满的一壶水，开始给满是的花花草草浇水。浇完水之后，从墙角拉出一把小铁勺子，把花花草草的叶子拨起来，松松土，同事小心翼翼地将枯黄的叶子剪掉，扔进垃圾桶里。每天年轻人都得替他清理垃圾桶，真的是可恶。
来人他便向人夸他的花，说他养的这些花草，在咱们这片那可是首一首二的。来人随手摆弄了一下身边的花草，连说三声，不错不错不错，老栗你养花还是有一套的。这时，便是老栗最高兴的时候，很耐心地给来人讲上一通种养花草的心得。
年轻人很鄙视老栗这种将他的全部人生价值寄托在养养花花草草的无用琐事上。有这多闲心，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是更好吗？更何况，来人也就是嘴里说说而已，对他的花花草草并没有真真的兴趣。这连年轻人都能看出来，老栗居然看不出来。他可真是可悲，还得意洋洋地享受这别人的恭维，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人的不在乎。
说到工作，那到沦为了老栗的一个副业。
上面通知说要报一个总结材料上去，通知提前一个星期就发下来了。老栗仿佛没接到这个通知一般，他的世界，全部溶解在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身上，把其他的事情都给绝缘了。年轻人搬进办公室之后，都没见他的电脑开过，挤满了灰尘。他也从不跟年轻人提这事。到了要报材料的那一天，老栗吩咐年轻人，看看人家怎么报的，找一篇像样一点的，把数据改一下，报上去。
老栗交代完，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老沈，出去走走”，便和老沈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从单位的大门口那里消失了。这天难得的雨后初晴，明媚的阳光是整个世界闪闪发光。
可是，年轻人的心情却是别扭至极，这个老栗，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如果都像他这样，那年轻人们的工作还怎么争先创优。上次开会的时候，领导在台上表示，各位同志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力保咱么单位在全系统的争先创优中走在前列。他这不是把领导的话当耳边风吗。他这不是影响咱们单位的工作大局吗？
绞尽脑汁，好了整整一个上午，年轻人才写了一个毛稿。通知说下午四点之前就得传过去，因此，中午年轻人也不敢去休息。反复修改了三遍，才赶在三点之前，放心地把资料报了上去。
年轻人嗜睡。中午没休息好，下午实在是忍不住瞌睡，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结果，局里查岗，抓了年轻人个正着。年轻人辨说中午没睡。查岗的说，上班时间睡觉，这时事实，还有什么好讲的。好好给年轻人反省一下，写一份检查报告叫上来。
年轻人像一个困兽一般，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看见老栗居然不在办公室，居然有不来。转势把所有怨气都泼给了老栗。如果不是他这么不负责，年轻人哪用得着中午加班。如果中午不加班，年轻人哪里会因为下班被批评。还有，上班时间，他也不来办公室，在办公室的话，把年轻人砸醒，年轻人也不至于被抓了。
越想越气，年轻人狠狠提了脚下的一盆花。哐的一声，一盆君子兰在年轻人的脚下可怜兮兮地碎倒在地。
可恶的老栗！
第二天，老栗来到办公室。推开门，看到一地狼藉，说了一声，谁这么不小心。提了扫把，收拾起来。
视花花草草如命的老栗居然没有发火，年轻人裹得紧紧的心顿时松弛下来。昨天晚上反复想出来的台词也落下去了，排不上用场了。
老栗没事的人一样。每天照例接水，浇花，带上老花镜聚精会神研究养花的各种书籍，天气晴好就背着手出去散散太阳。尽管年轻人对他一肚子的意见，想要找他发泄，那怕是在语言对他冷嘲热讽一下，也是好的啊可是，他完全不跟年轻人过招，将年轻人的怒气又弹回到了年轻人自己身上。
这更加深了年轻人对老栗的讨厌。
年轻人有时候会做一番荒诞的假设，假设是老栗将他耗在养花上的热情地百分之一，转移到了工作上。这时，年轻人肯定是会在局长办公室里看到老栗了，而不是现在这个只会养养花花草草的好好先生了。
老栗对年轻人倒是挺关照，不过这关照完全不在年轻人的频道上，所以只能产生一片让人反感的杂音。
年轻人在办公室里慢得焦头烂额的，老栗倒是悠闲弄花养草，不过来帮忙也就算了。还经常对年轻人念叨，年轻人这么天天呆在办公室里，一坐一整天，对眼睛，对颈椎，都不好。要多动动，松松筋骨。到了他那个年纪，就明白只有身体是自己的，要注重保养。渐渐便扯到了，他的某一个熟人，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现在摊在床上，生活都不能自理，连累了家里人不说，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年轻人听着听着，火气便不受控制地燃了起来，愈烧愈旺。有时间说教，干嘛不过来把工作做一点，这样年轻人就有时间多动动了，也好松松筋骨啊。他拉着年轻人去散步，年轻人头也不抬，冷冷地把他的好意推了回去，说工作还没弄完了，哪有时间呢。
不过大家都很喜欢老栗，对此年轻人觉得很不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游手好闲，拿着公家的工资，从来懒得做公家事的家伙。难道不是应该被鄙视吗？
老栗在单位的后院有一块菜地，菜地里种满了各色蔬菜，郁郁葱葱，一片丰收的景象。年轻人也经常能听到老栗热情地嗓音。
“老刘，园子里的白菜长得不错，弄点回去尝个鲜吧，年轻人这可是真正无公害的绿色食品，你花钱都买不到的。”
“老王，下班之前到园子里来弄点花菜吧，年轻人可是就剩下了七八棵了，专门留了给你的”
“老邢，你的血压最近不是有点高么，去年轻人的菜园里搞点芹菜回去吃吃，年轻人听说这芹菜吃了能降血压，比吃药管用，而且属于饮食控制，安全得很。”
就这样，他的菜园子人来人往，人气最旺了。他的菜园子也是大家的半个菜篮子，基本上每个人都享受过他的恩惠。年轻人也不例外。
大家也是时常关心他的菜园子，“老栗，菜长得怎么样，最近雨水比较少呢”，“老栗，最近菜长得不错吧，天气这么暖和”。
年轻人时常看到他一个人在菜园里挖地、除草。天气干的时候，提了两个桶子，到楼下的龙头接了水，跳过去，泼在因缺水而发白的土地上。来来回回，汗流浃背，看上去，很是辛苦。这时候，大家都在空调房里休息，谁也不愿意踏出房门半步。虽然不喜欢他，可看他辛苦的样子，年轻人还是忍不住会上去帮忙。他很是感谢说，没事，没事，年轻人种点萝卜籽，到时候吃过新鲜萝卜，喝口萝卜汤，也是好的。到时候，请年轻人喝萝卜汤。
年轻人倒是没想到那么长远，也懒得惦记他的萝卜汤。当时，老栗居然记性这么好，都过了几个月了，还记得自己发出的邀请。
萝卜丰收的季节，老栗很高兴，一定要年轻人去他家喝萝卜汤，说是这萝卜汤胜是人参，大补。年轻人既然不喜欢老栗，但实在是不能抵挡他的热情，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破了脸也没必要。
何况，吃上他一顿，年轻人也是赚了。这样想想，年轻人的心里便顺畅了许多。
单位上急着要个宣传册，年轻人花了一个星期，终于做好了，但是还需要打印店打印包装。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电话说，现在就要年轻人送过去。年轻人立马跑到了打印店，催着打印店的姑娘快点替年轻人弄出来。
老栗在下班前就嘱托年轻人，“早点过来，早点过来”。直到下班后半个小时，老栗在家还没等到他家的门响。一口气给年轻人打了五个电话，催年轻人快点快点，汤煮老了就不好喝了。
催什么催，烦死了，不知道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吗，就知道催催催？
吃饭的时候，老栗又开始借题发挥了。工作干得差不多就行了，你呀，叫什么真。那里还有比吃饭重要的事情。你就说你下班了，明天在给他送过去。就迟那么一天，天不会塌，地不会裂，有什么关系呢。做工作，要机灵一点，像你这么实打实是不行的。
年轻人嘿嘿傻笑，低头喝汤，内心并不赞同老栗的说话。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就是应当奋斗一番，做出一番事业么。老栗还真是老了，年轻人跟他的人生观、价值观是南辕北辙。像他这样甘于呆在井底望望天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领略不到山到绝顶年轻人为峰的凌云风景的。
不过，实事求是的讲，老栗的菜做得还真是好吃。年轻人吃到撑到了嗓子眼，还舍不得放下筷子。
“那来的这么一手好手艺？”
“平时没事，就来试试，琢磨得多了，自然就会了。怎么样，还行吧？”老栗抿了一口小酒，心平气和地说。
年轻人朝他竖了大拇指。没想到老栗还是有两手的。除了工作不好好干之外。
因为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在档案的管理多次发声，表明其重要性。上级决定对本地区全系统的干部档案进行统一清理工作，每个单位根据工作量抽派人员进行集中办公。单位决定抽年轻人和另一位同志从事这项艰巨的任务。
老栗听说了这事，说，年轻人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多，怕是没有时间。年轻人打断了老栗，说没事，年轻人加加班应该是没问题的。领导开会说这是一项事关单位全体员工的大事情，为此还专门下文进行了安排，并且上级还将对此次清理工作进行评比。
既然是怎样，年轻人有什么理由推脱不去呢？
年轻人很高兴有这么一次表现的机会，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有就是，年轻人终于可以逃离老栗一段时间了。
按照规定，清理工作是每天的八点开始。年轻人在七点半左右边急急赶了过去。等到年轻人清理了两份档案，年轻人的搭档才不慌不忙地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些早点，年轻人一看表，都已经九点了。搭档往桌上摆上资料，悠悠吃起了早餐。不到十一点半，伸伸懒腰，将资料往边上一推，“啊，累死了”，便拍屁股走人了。当然了，这期间，玩玩手机，上个厕所那是必不可少的。
两天下来，别人的工作都走在了前面，惟有年轻人们的工作还像是蜗牛在爬行，看着看着，还是在原地打转。
年轻人很是焦虑，照目前这个速度，年轻人们是绝对不可能及时完成清理任务的。但是工作总是要完成的，年轻人又指挥不动搭档。有什么办法呢，有了这么个倒霉的搭档，年轻人只好自己加班加点，忙到晚上十二点才低一脚、高一脚地昏昏回去，倒床便呼呼睡去了。
好在总算及时完成了工作，让年轻人觉得所有的加班和辛苦还是值得的。
上次的评选结果出来，年轻人所在的单位居然榜上无名，这让年轻人很是失落。是年轻人那里做得不够好么？一时之间，年轻人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那天晚上，年轻人在湖边游荡了很久，进行了深刻的自年轻人反思。看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一定不能够做可笑的井底之蛙，必须得学习学习在学习。这样的话，才能够迎头赶上。
晚上的月亮照着湖面闪闪发光，宁静而神秘。风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音，夜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像是海浪一阵一阵的。对岸城市的灯光在夜空上亮成了一个一个星系的模样。
年轻人的心也平静下来，沮丧之情飞散，进去之心又悄然回归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然先进材料在内部刊物上刊发了，年轻人就找来一本，一定得好好研究学习一番。
咋一看，年轻人觉得这材料怎么这么熟悉，年轻人心里一惊。怎么可能，难道英雄所见略同。等年轻人急急看完整篇材料，年轻人发现这材料，怎么跟年轻人写得材料这么相似，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
年轻人将心中的疑惑跟老栗讲了，老栗笑了。在年轻人看来，这笑很明显地笑出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还不明白，人家就是抄了你的。”他又用过来人的口吻说，“跟你说了，找一篇过来抄抄就好了，这种材料都是你抄年轻人的，年轻人抄你的，看谁抄得好。下次你就吸取经验教训吧。”
年轻人还想着老栗能够为年轻人鸣不平，没想到，他倒是见怪不怪了。反过来，还教年轻人要吸收教训。
年轻人到想问问来历，年轻人要怎么吸收教训了，难道就得去抄。那不明摆着就投机取巧吗？这还真的让年轻人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被甩出了正常的轨道很远很远，半天也没能缓过来。
年轻人闷闷不乐地想，这个老栗，怎么这么没有一点点正义之心呢！
居然连句公道话都懒得说。
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去。没想到，这心情一差，是具有传染行的，连着做什么都不顺手。回去之后，很不爽地拍了一下开关。原本只是发泄一下火气，不想把它弄坏的。可他偏偏就是坏了，闪了一下，就再也亮不起来了。年轻人走上去一看，灯管两头黑黑的一团。
真是倒霉透了！早点睡吧。
早上，年轻人跟老栗说上午年轻人要把宿舍里的灯修好，就不再过来了。
老栗诧异地看着年轻人，问，“谁修？你去修。”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是出去叫个人来修吧。”
“请人修不要钱啊！这个月年轻人都资不抵债了。”一个月两千来块钱，租个房子花销八百，出去吃了几次饭，到最后，就发现钱包里空空如也。
“你自己修才要花钱呢”，老栗得得意地笑道。
这下，轮到年轻人傻眼了。老栗这是在买什么关子，难道这事情还有志愿者，免费服务。不过，这事年轻人怎么从来不曾听过。
年轻人跟老栗来到街上的一家五金店。老板是一个瘦矮的中年男子，第一眼看上去，像极了一只猴子。没想到，他还真是人如其名，真的叫做猴子。老栗倒是很客气，说，猴子，有空么，年轻人这个小兄弟房内的灯坏了，你帮他去换一下吧。
年轻人很不放心，悄悄地问，“不用年轻人付账啊？年轻人可是没钱付账呢。”
“你让猴子记账上就好了，到时候，办公室一起结。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猴子帮你办。”
年轻人那里好意思来找猴子，总觉得好像占了公家的便宜，心里总是别扭着。不过猴子完全不因年轻人占了公家的便宜而怠慢年轻人，走的时候，相当仗义的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
年轻人跟老栗说，这样不好吧。年轻人还是自己付吧。
老栗说，你这算什么，以前有一个老干部，家里用的，只要猴子那里有的，都是店里拿的。一次，单位买了新扫帚，他都拿了两把回去。你一个年轻娃娃，一个月发不了几个钱，能省几个算几个。再说了，单位的钱，你不用，还不是被人用了，你用年轻人用，反正是用了，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像老栗这样的理解，年轻人还是很费解。
接近年底，各项工作都进入最后总结阶段。做得好不好，全看这时候的表现了。各项临时性的工作也像白纸片一样纷纷飞来。上午快下班的时候，突然下了一项紧急通知，要开展一项全年工作完成情况调查，下午下班前必须上报。时间紧迫，年轻人心急如焚。急急给每一个科室发了短信，中午的时候，又在楼下的黑板写了通知，这样大家下午上班的时候就能看到，做好准备工作了。
老栗看年轻人忙得左立不安，问是什么事。听年轻人说完，说，你这是瞎忙，像这样没用的事，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你去问别人，问了估计也是白问。
年轻人很不满老栗如此敷衍的工作态度。自己这样也就罢了，还要把这种消极的思想四处兜售。
一上班，忙着像领导汇报。分管领导说，这是你就安排一下就行了。其他领导说，知道了，你去忙吧。又把摊子推给了年轻人。
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各科室还没有一点动静。年轻人有点急了，忙去各科室打听情况。大家漫不经心地，有的在玩手机，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没见到人影。
年轻人说起这件工作，希望大家认真完成。
“这个调查有什么用，你随便填一下就好了。”
“年轻人现在没空，你帮年轻人填一下好吧。”
“这调查年轻人看不懂，就辛苦你做一下了。”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把这项事情当回事。老栗这张乌鸦嘴，就是被他这张烂嘴说坏了的。
真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什么办法呢。真的是没有办法。无可奈，年轻人只好胡乱弄了一通，报了上去交差。
但是，这也不是年轻人一个人的工作吧？怎么现在好像是年轻人一个人的工作了呢。这么干起来，真的要累死个人。
年轻人困惑不已！
老栗其实也并不是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年轻人从老史那里听来的。万万没想到老栗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还真的让年轻人大吃一惊。
一次，年轻人到出差，和外单位的老史同行。老史问年轻人那个单位的，那个科室的。恰好，老史曾经和老栗是同事。自然就聊起了老栗这个共同点。
“老栗这个人很有才呢”老史说。
是么？年轻人怎么没有看出来呢。年轻人心里暗暗地想。
老史这个人愤世嫉俗，怨气很重。年轻人觉得他的话可信度不高，虽然不好赤裸裸的质疑他。从老史唾沫横飞中，年轻人对老栗的过去有了一番了解。
老栗年轻的时候表现优异，在单位各项活动中都表现优异，是单位众望所归的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年纪轻轻，便被提拔为部门负责人，是当时系统里最年轻的负责人。老栗自己当然也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
上级分配下里一个指标，要派人出去挂职。挂职是个好差事，大家打破了头挤着要去。最后确定下来的两个人中就有老栗。这时候，单位一把手找到了老栗，说，小栗啊，你来单位以来，表现得很好。现在呢，有了出去锻炼的机会，但是啊，现在局里这情况，还是要你再接着努力。当然了，出去挂职锻炼也没坏处。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老栗心里想，这么好的机会，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当然得去啊。以老栗还是小栗是的表现，当然就去了。老栗自认为春风得意，工作愈加卖力。谁知挂职回来，领导突然对他很不满意了，大会小会上总是说，小栗啊，挂职了这么长时间，应该进步了，怎么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作为年轻人，不应该啊。回去好好想想啊！
老栗，当时还是小栗，按照领导的要求，反思过来，反思过去，还是没明白症结在那里。直到一次出去喝酒，一个同事乘着就行说，今天年轻人就来点拨一下你吧。你是不是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不知道了吧。
“来，喝了这杯酒，年轻人就告诉你”。
小栗举起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翻过杯子，一滴也不剩。
“爽快”。
同事拍着桌子较好。然后给小栗指出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小栗的竞争对手跟领导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泪眼汪汪，该照顾的时候当然的照顾，提拔谁不是提拔，关键是跟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大家是老乡的，当然就有了相互信任的基础，更何况，对手还找了人跟领导打招呼。很明显，领导要选对手出去挂职锻炼，这肥水怎么能流到外人田呢？
小栗这才反应过来，那天领导找他谈话时暗含深意，话里藏话的，都怪他当时一心想着挂职锻炼，忽略了领导找他谈话的真实意图。既然你小栗敢让领导不舒坦了，领导理所当然得让你难受难受，这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小栗终于恍然大悟了。尽管有点迟了点。
好在当年的小栗运气不错。这位领导很快调走了，并且是跨地区调动，便不再有机会给小栗难受的机会了。这让挡在小栗路上的大石头滚了，小栗总算是可以挺起腰杆，继续前进了。但是在小栗人生得意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小栗的命运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最终滑向了老栗目前的这条人生轨迹。
“老栗是个好人呢，年轻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关系很好呢”，老史吐了一口烟说，“跟着老栗，好好学。像你这样的小伙子，还是希望的。不像年轻人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怎么舒服怎么过了”。
向老栗学习，年轻人也是醉了。老史可真是糊涂。
回来，年轻人跟老栗提起过老史这个人。
老栗倒是很坦然，说当年是跟老史共事过一段时间。又说老史这个人，就是人太实在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当年出事后，一直耿耿于怀，怨气太重。脾气慢慢也变坏了，在家里瞎闹，结果老婆跟他离婚了，跟儿子的关系也不好。年轻人们劝了多少回，没用的。其实，这完全也没有必要啊。人嘛，有时候认认命也是挺好的。干嘛非得更生活过不去呢？
跟生活过不去，第一次听到这么形象的说话，居然还是来自老栗之口。年轻人对老栗倒是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赞许。
不过，年轻人还是很好很好奇，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小栗，沦落为到现在这个天天养花、种菜、散步养生的不思进取的老栗。可惜，老史酒喝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尽管跟老栗的相处算不上愉快。年轻人很高兴单位的同事都很喜欢年轻人。他们叫年轻人去帮忙，年轻人也总是不遗余力。年轻人认为，既然是单位的事，当然要互相帮助，竭尽年轻人的所能。
中午的时候，A找到年轻人，说是有一项比较紧急的工作，让年轻人过去帮忙。既然是紧急任务，作为单位的一员，年轻人当然义不容辞。
晚上的时候，B给年轻人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个临时任务，要年轻人过去处理一下。既然是单位的事情，当然要克服个人困难，尽管已脱衣就寝，也得挣扎起床，直奔办公室。
周末的时候，C呼叫年轻人，说是上级要来检查，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作为年轻人，多加加班是好事，让领导加深加深印象。既然事关单位形象，又是个人表现的好机会，年轻人当然要屁颠屁颠的赶回去加班。
尽管都忙得不已乐乎，但生活很充实。年轻人感觉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工作，都能够得到认同，能够对单位工作的开展产生积极有效的影响。这比老栗这样瞎混有价值多了。孟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年轻人现在做的事情，不正是这样吗！
老栗的口头禅是，事事都是大事，事事都不是事。老栗真正的大事是他花花草草。
最近开花了。一片青翠之中，无数花朵点缀其间，生机盎然，真的十分漂亮。这段时间，老栗对他的花更加倾心，整天整天地围着他们转，又是修建造型，又是施肥，又是松土。
老栗说，下个礼拜就要开始花卉展了。
老栗的心愿就是要力压群芳，拔得头筹。
老栗非得拉年轻人去，说是让年轻人长长见识。还说什么年轻人在办公室闷得久了，别傻乎了，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顺便帮他搭把手。年轻人虽然对老栗的说辞很是不满，但是推却不了他的盛情和帮忙的要求。
花卉展在湖边花园举行。公园里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衬着浩荡的湖面和悠然的远山，溢满了平凡生活的幸福，让年轻人体会到了久违的轻松，心情也高兴起来。
老栗看在花卉展里混迹了很久，四下忙不停地打招呼，并不忘了介绍年轻人，这是年轻人的小兄弟，很不错的小伙子，有机会，还得仰仗各位领导关照关照啊。
这样无聊的推销让年轻人一下子又不高兴起来。年轻人把工作做好了，自然就有机会了，哪里还需要别人关照。老栗真是庸俗，自己不好好干事，光想着一些歪门邪道。
回来的时候，老栗很高兴，嘴巴笑得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一路上居然还哼起了老歌。哈哈，老栗居然还有性情的一面。也难怪，老栗的宝贝在活动中被评为了一等奖。
老栗得意地说，什么就怕认真两个字。他兴致勃勃地跟年轻人讲起，他是从一个门外汉起步的奋斗历程。
“你看，现在年轻人不也是花草方面的专家了么。”
末了，顺带着想要同化年轻人以下，“你啊，也得培养一点自己的爱好，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一点。不然这天天光上班，太浪费时间了”。
切，年轻人的爱好就是好好上班，这样才能实现年轻人的价值。真是跟老栗没有共同的语言。
一年将近，单位的总结工作也开始了。对于年终评优，年轻人踌躇满志。考察中，年轻人是第一，年轻人更加自信了。接下来，就是民主投票。对于民主投票，年轻人还是很与信心的。
投票前，老吴跑过来问老栗，你准备投谁呢？
老栗笑了笑，说，谁优秀年轻人就投谁啊。
老吴道，投谁都行，就是不能偷聋子这个鸡巴。找他签个字，他左看一下是问题，右看一下，有有了问题，就他妈的是火眼金睛。年轻人们都是瞎子。从来没痛快过一回。好像花的是他们家的钱一样。真的是不会做人呢。
年轻人大吃一惊。他们怎么可以如此以一己之私去评价一个人呢。难道年轻人们不应该客观、公众地去评价一个人吗？如此夹带私欲，年轻人们单位还怎么能够高效的运转呢。聋子这个人吧，原则性是强了一点，但都是按规矩、按制度办事啊，完全是从全局的工作出发啊。
这群人，怎么就是不理解呢？
觉悟真是太低了！
果然，在全员干部测评中，年轻人是第一。这下，年轻人觉得稳操胜券了。安心等待荣誉吧。剩下的，只要领导签批一下就好了。
嘿嘿，毫不谦虚的讲，这荣誉授给年轻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年轻人的努力和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清理档案没人，年轻人第一个冲上去；检查工作加班没人，年轻人从不说不；组织活动要人，年轻人主动请缨。如果有人问年轻人，时间都去了哪儿？答案是，年轻人这一年的光阴在服务单位、服务人民中悄然消失。
考核结果出来了，年轻人满怀期待的翻看名单。到头了，怎么没有年轻人的名字。
神马情况？
老栗问年轻人，有没有到局领导哪里打声招呼。
“没有啊，为什么要打招呼？”。
考察公告上不是说的很明确了么？坚持公开、公正、公平。禁止打招呼、走后门，一经发现，严肃处理。更何况，年轻人的工作表现难道还不够说明年轻人积极上进，向组织靠拢的决心么？
万万没有想到，跟年轻人搭档清理档案的伙计被选上了。这家伙除了偷奸耍滑，那你还干过什么事。领导安排工作，他口号喊得最想，坚决拥护，私下里，事情能推到别人身上就推到别人身上，实在推不了，便向领导回到工作的困难，述说自己的努力，恳请领导派个人过去协助他。明明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他硬是花了一个星期才慢吞吞地弄完。
领导们们评价，他工作认真负责，敢于担当重任，牵头了单位这么多的重要工作，表现都和不错，应该给他评个先进，给单位其他同志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比如上次档案清理的时候，这么辛苦，顺利完成工作，为单位在上级站位的提升做出了重大贡献。
大家见到他，都说，“这孩子，真是踏实能干，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领导们评价年轻人，工作不够努力，能力也有待提升，看他天天忙得团团转，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也不怎么懂规矩，还得好好锻炼锻炼。
年轻人很是郁闷，他明明就没干什么，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干的。他不过就是在单位微信群里发了几张图片，叫了几声苦，便好像真的吃了什么苦似的。
年轻人跟老栗抱怨。老栗说，谁让你只会傻干的。年轻人不是早就教过你吗？埋头只会傻干有什么用，那就是干活的命。关键是得会干。老话不是说的好么，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什么事情都得抓住点子，抓住点子啊。
那这事情总不是说说就能干完的啊。再说了，你干不完，到头来不是影响单位的形象了吗。干什么事情，都得从大局出发啊。年轻人反驳他。
老栗笑了笑，说，大局不是你要考虑的，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你还太年轻了，慢慢就会明白。
年轻人看他的笑容，像是嘲笑，又像是宽容，不管怎么样，都让年轻人觉得很是不爽。年轻人回过头来想，就是因为想你这样想法的人多了，所以，做什么事都做不像样。什么时候等你们这群人退了，连同你们这种低级、庸俗的想法一起消失在历史的大潮中。
那段时间，年轻人心情沮丧。自己辛辛苦苦地忙活了大半年，本以为是个大丰收，却发现原来是颗粒无数。年轻人这可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老栗总是安慰年轻人说，年轻人还年轻，继续努力。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得改一改。吸取经验教育，多找领导汇报汇报。你不说，领导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呢。
年轻人琢磨了很久，才明白所谓的不懂规矩是怎么回事，就是没有找领导表明心迹。都怪年轻人死脑筋，一直以为光靠行动就能证明自己服务单位、服务人民的光荣想法。其实不然，领导赏识你，是对你有恩，你得感恩领导。既然要达到这一种效果，当然得你先主动，这样你才能对领导感恩戴德，衷心拥护。当然，这“衷心”是容易变的。这就是领导的艺术了，年轻人算是幡然悔悟。
那就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凡领导安排工作下来，年轻人便要先说自己很忙。接着表示，既然领导安排下来的工作，当然要全力完成。然后，将工作上的各种困难先归纳总结，经常汇报，申请领导支持。一天能干完的活，不到一个星期绝对干不完，还是在最后时刻加班加点干完的。这种就能充分体现了年轻人克服重重苦难，倾情奉献的良好作风和崇高精神。至于领导说这事情十万火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跟年轻人八竿子也打不到吧？何况，天塌了下来，有个儿高度抵着，也压不倒年轻人这里来。
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比如，各项竞赛，那当然要多争取争取，让自己的名字多在别人的嘴里、眼里过过，这样别人会说某某多厉害啊。至于单位上的事情，比如文明创建，办公室的灯没关，你跑过去关了，地上的垃圾，你去捡了，被人看不到你的责任、看不到你的高尚，当然不会说在会上表扬你，在总结的时候奖励你。更何况，这灯没关，垃圾没人捡，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倒不如老栗的菜，至少能在他们的餐桌上满足他们的食欲，自然就能博得他们的好感。所以，老栗也评了个工会积极分子。
年轻人也发现了一个此前所忽略的重大发现。别人找年轻人帮忙，说事情多重要、多重要，事实上，往往并不是这么回事，让年轻人过去帮忙，他自己倒是在一边闲着了。看来，他们也不过是自己懒得做，做一个能来替他们干活的苦力罢了。等你真的有事情需要他们协助，他们总是在忙。
“待会儿，好不好”。尽管，他们明明只是在看手机、聊天。
周二的时候，老车找到年轻人说，有个文件叫年轻人帮忙处理一下，文件内容等他先整理一下，再过来通知年轻人。年轻人还一直等着老车通知年轻人，周四的时候，年轻人便过去找他，因为周五年轻人还有个事情要出门一趟，年轻人得赶在出门之前老车的事情处理掉。老车的办公桌上空无一人，报刊杂志杂乱堆在那里。
咦，人呢？
“出去了，你给他打电话”。
老车在电话那头说，“你不说，年轻人差点忘了这件事了，材料就在桌子上，辛苦你晚上加个班好好修改一下，领导再三交代，要写出点亮点，像你这样的才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好吧，年轻人好想是明白了什么……
单位的事情，干得完，干不完，与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得好，干得怀，对年轻人有没有什么影响。年轻人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当然，做好手头的工作是个技巧活，光努力是没有用的，要善于借鉴，乐于表现，总而言之，要以领导满意为中心工作，领导要满意，必须得让领导看到，让领导听到。
这么一来，年轻人发现自己的立场逐渐倾斜了。细思极恐，年轻人居然在偏向老栗的轨道。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便讨厌的老栗。
这使年轻人心慌！
年轻人一直盘算着，如何才能够从老栗颓败堕落的阴影中逃出来。然而，年轻人逃出老栗颓败堕落的阴影的方式却完完全全出乎年轻人的意料。
那段时间，年轻人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年轻人告诫自己，要克制、克制，决不能和老栗同流合污。要相信组织，相信人民，相信自己。
黄天不负有心人，这话还是没有说错的。机会很快就来了。上级进行了一次人员选拔，年轻人很顺利的突破重围，入选了。
只等考察结束，年轻人就可以调走了。消息传来后，大家纷纷祝贺年轻人。
“真的是不错啊，到底是年轻人，有冲劲”。
“苟富贵，勿相忘啊。到时候去找你，别不认识年轻人啊”。
考察的那天，人事部门的人突然打电话给年轻人，问，年轻人的档案哪里去了。
年轻人心里一顿，年轻人的档案不是交给你们保管了吗，怎么反倒问起年轻人来了。这年轻人怎么知道。
年轻人还弄清楚是什么状况，档案室通知年轻人。年轻人的档案被丢了，要补一份回来。
这档案，该怎么补呢？
年轻人找到组织部门，回复说，档案他们找过了，没有找到，后面怎么办，他们先得请示领导，在给年轻人回复。
年轻人一直等着组织的回复，可是组织像是睡过去了，迟迟没有醒来，没有给年轻人任何回复。
年轻人又找到组织部门，回复说，他们现在忙着上级下来检查工作，年轻人的那点小事，等忙完了这阵子才说。
怎么年轻人的事情就是小事了。考察那边有消息说，这档案是大事，没有档案，是无论如何也调不动的。
他们就不能替年轻人想想么。
年轻人去找到领导，领导说，这个年轻人也替你反映了，上级说，这个他们也没办法，该补的还得去补。
年轻人又是火大，又是无奈。又不是年轻人弄丢的，怎么还得年轻人去补。这样的话，年轻人还要档案室保管什么档案呢？还不如年轻人自己保管靠得住。还要档案室干嘛呢？现在满世界找人，你也找不到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就悬在这儿，成了一个死结了。
大家听说了，都说，“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 ”。仍旧喝茶、散步、磨工作去了。
倒是老栗，将年轻人叫到一边，详细问了情况，最后断定说，这事情，别人帮不了你，得你自己去找。
年轻人很委屈。明明是他们的责任，怎么这倒霉的事的该年轻人承担呢。
老栗狠狠狠的说，因为丢的是你的档案，不是别人的，你的死活管他们屁事。人家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该当官的当官。
“那年轻人有什么办法？”
“这样吧，年轻人带你去找找市里的领导。上次花展的时候，他说年轻人的花好看。年轻人听出了他的意思，想要年轻人送给他。当时，年轻人没舍得。不过，这事情要速战速决。这样吧，下午，年轻人们就把花给他送过去，顺便再说你的事。希望他能帮这个忙，把档案的事缓一缓，先把你调过去再说”。
领导是个和气的胖子。年轻人把老栗的两盆宝贝花搬进了领导家的大客厅，一盆是金鸡报晓，一盆是马到成功。胖子领导围着两盆花，转来转去，低头、抬头看得好不忙碌，高兴得合不拢嘴。
“老栗啊，你终于舍得把你的宝贝让给年轻人了，好好好，年轻人不会亏待你的”。
老栗赔笑着说，孝敬领导那还不是应该的，只要领导一句话事情，那里还会舍不得呢。不过，最近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年轻人还是真不知道怎么弄，这不，还得领导指点迷津啊。老栗漫不经心的聊起起了年轻人的事。
领导说，这个事情是比较麻烦。又不是你们的责任，年轻人们也知道，现在上面对档案那是非常的看重，档案是必查的事情。你说这档案不见了，那就没了个证明，光自己说是没有用的。年轻人们倒是相信，但是别人就是不信啊。这年轻人们也是难办呢。不过，你说的这事情，年轻人到时候派人具体去了解一下，组织也不能委屈了年轻人们的同志嘛。
领导果然是领导，一言九鼎。拜托了老栗的两盆宝贝，年轻人得档案危机总算是安然度过了。
年轻人这时候想起，老栗拉着年轻人去参加花卉展是有深意的。年轻人也是后来才知道，参见花卉展的很多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老栗拉了年轻人过去，无非是想让年轻人在他们心中留下个影子，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人家帮忙也方便。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只是这朋友单靠埋头工作是万万认识不来的，还得多打打照片，有机会的话，发展共同爱好，自然就熟络了。这人熟络，什么事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只是这深意，年轻人当时未曾领悟到罢了。
不务正业的老栗到将专心正业的年轻人的难题解决了。看来对于什么是正业，年轻人的理解还是比不上老栗透彻和深刻。
临走的时候，年轻人约了老栗出来吃饭。老栗很高兴，多年轻人说，好好干，自己多努力。
年轻人跟老栗说，年轻人还是得相信你。
老栗反问年轻人，“相信我有个屁用，一个人，只能相信他自己”。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认可。其实，你的努力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还得看领导怎么说。领导说你行，你就行，领导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你现在是到了更高的平台，年轻人是把你当自己的小兄弟，才更你将这么多。你的一些脾气和想法啊，要好好改变一下。不然的话，将来，你还要吃大亏的。
酒过三巡，年轻人终于知道了那一件改变了老栗人生轨迹的小事情。
那是2006年的事情了。那时候，老栗事业正处于蒸蒸日上的上升期。
老栗的部门调过来了一个女干部。女干部形态娇媚，打扮精致时髦，看着让人觉得舒服。但是让老栗没想到的是，女干部虽然年纪轻轻，上班却是拖沓，从来没有准时上班过。吩咐下去的工作也敷衍了事，还横横地说，“年轻人就这水平了，你嫌年轻人干得不好，那找别人干去好了”。
整天在办公室横冲直撞，眼里没有任何人。这也就算了，还整天在办公室里说，你们这上班能挣几个钱，天天死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晚上年轻人带你们出去玩吧。于是，办公室里的小青年都被她拉过去了。工作做起来，今天材料报迟了，上面立即下了个通报批评。明天要出去调研，半天了，人才匆匆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
这还了得，再这么下去，那还不得翻了天。老栗，那时候还是小栗，火冒三丈。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么下去，今年单位非得垫底不可了。
老栗决定痛下杀手，除掉这个祸患。于是，老栗做出工作安排，将整顿工作作风作为一项年度重点工作。监察室专门做了一本出勤记录登记册，天天带人去查岗，不在的就记上“缺勤的”字样。女干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以为老栗只是走个形式。但是，老栗这次是玩真的了。到了年底的时候，女干部因屡次缺勤，被评了个不称职。
女干部一脚踹开老栗的门，“不就迟到了几次吗，你记年轻人不称职，不是存心针对年轻人吗？你不过屁大的一个领导，还得意成这个样子。你堵年轻人，就别怪年轻人不客气了。咱们走着瞧”。
老栗心中冷笑，走着瞧就走着瞧，年轻人看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过，老栗还真是算错了，女干部还真是翻了天。第二年，女干部就调走了。老栗也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个瘟神。
紧接着，大领导结婚了，下面的小兄弟都去贺喜。老栗一看那新娘，不正是瘟神女干部吗。老栗一下子蒙了，这是什么情况。
大领导和新娘子过来敬酒，新娘子盯着老栗说，感谢老栗对她的照顾，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
老栗当时还是拉不下面子去找女干部认个错，但心里也很忐忑，很纠结。但很快，老栗便用不着担忧了，因为他下台了。下台的原因很简单，滥用职权，对单位女干部图谋不轨的。
女干部成了老栗的顶头上司。下来检查工作的时候，见了老栗，假装吃惊地说，“哎哟，这不是栗局长吗？什么时候调到这里工作呢”。
“但生活还是自己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是年轻人自己能做到的”，老栗最后说，“你的路还很长，你得想明白了，你能相信的是什么，能依靠的是什么。人这一辈子，有的东西不可全信，有的东西也不可不信。无论如何，都不能与生活为敌。”
是的，尽管世界很大，人来人往，年轻人只能相信年轻人自己，依靠自己。至于老栗关于信与不信的教诲，当时，年轻人并不是提别明白。作为老栗的教导，年轻人铭记于心，有待在今后的工作中慢慢琢磨！
尽管时间消磨了许多东西，年轻人也许久没见老栗了。但年轻人依旧感谢这个令他讨厌的老栗，感谢这个说出“不与生活为敌”的老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