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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上的海口之诗

来源:《诗刊》微信公众号 | 李少君 等  2017年04月20日08:00

海口老街

李少君

 

芭蕉只是提供了一种线索

骑楼和海南话都在暗示

茉莉花香将我引到了一条幽暗的胡同里

 

我低着头只顾埋头冒雨前行

抬头却是一幢陌生的南洋式家族大院

我肯定没来过这里,我迷路了

却偶遇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本地女孩

我脱口而出:你女伴呢?

 

三天前,我随刚结识的当地朋友去一个茶餐厅

座中皆中学同学,两个女孩正当对面

一个性情活泼,一直参与海阔天空的聊天

一个清爽干净,却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只是,离开的时候当地朋友告诉我

刚才我起身出去谈事的时候

那个一直安静的女孩笑我

说这个大陆仔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到底怎么个有意思?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她是笑我说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

 

 

我所珍爱的海南

田一坡

 

我珍爱的海南

是椰树遮阴的海南

穿过浓稠绿茵,不担心雨水、阳光

和椰子砸头的海南

 

我珍爱的海南

是海风爽到心窝,坐在

骑楼老街,拍照、啜椰汁

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海南

 

我珍爱的海南

是壁虎咕咕叫

台风吹翻雨伞

绿和蓝相互晕染的海南

 

我把海南珍藏在衣兜里

像带着母亲、女儿和一片绿色的肺

 

李运斌 摄

 

在美舍的晨曦中听鸟鸣

艾子

 

天还未透亮

就听到它悦耳的鸣叫

穿过浓浓晨雾

唤醒盖着绸缎被子的美舍河

给早起运菜的菜贩和扫马路的工人

献一首天籁之歌

 

我猜想这是一只幼鸟,怯生生地

踩着黑与白临界的按键

时断时续 奶声奶气......

后来有一或两只加入

有时合唱,有时分主唱与和声

清脆 婉转

饮过晨露的歌喉

比高山流水更清澈,更能推开

花的房门

 

这些灰色的小生灵

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

像几个音符 起起落落

用布鲁斯音阶

演奏爵士乐曲

似乎每一棵树都等待它的眷顾

等待它教会每一片树叶

为清风弹唱

为晨曦起舞,为人们打开

新一天的帷幕

让阳光和它们的歌声

洒遍人间

 

 

梅约

符力

 

穿过金花村、中介路,买一张四元钱门票

踏进琼台书院,看看那两棵白梅

海岛东北独有的两棵白梅

从认识你的那年春天开始,每当一月底

或二月初,我都会重复这件事

那是一场又一场无媒相约啊,不同于

张生翠莲之会,却总是眼波潋滟

心尖冒着点点蜜汁

想想去年,那里楼台清静,缅栀子掉光枯叶

掌教老得铜锈发绿

但目光澄澈。那里没有长袍书生

却见白梅花开

我在楼上深呼吸,嗅了又嗅

那馥郁香气。我在树下扬起脸,闭着眼

任微风轻吹,洒我一身花瓣雨

当我老得走不动了,当你还在我身边

请代我赴梅之约

放下杂活,别看着花事湮灭

去捡几片花瓣,去擦一下掌教身上的铜锈

 

飞龙过市 邓玉萍 摄

 

骑楼

乐冰

 

时间像情人的容颜

而我的心依然如新

多少个日暮时分

我穿过这群南洋风格建筑

欣赏它斑驳的外衣下

透出的优雅和洋气

与众多的落叶相比

它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秋天缓缓而来

那个倚栏眺望大海的人

曾经有无数的仰慕者

现在,她老了,收拢了想象的翅膀

而在凭栏外、门窗外

藤蔓却没有停止攀爬

犹如早年的商号

在追赶另一个自己

传统的裁缝店、茶楼、小食店

还有大大小小的古玩摊档

与鳞次栉比的霓虹广告辉映

啊,逛骑楼免不了会品尝当地小吃

比如:抱罗粉、清补凉、榴莲酥、椰子饭

这一切,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春天里的三角梅

李其文

 

在海南温热的阳光下

骑楼老街高墙之上的一株三角梅

它绕过土地,成就了如此的繁盛

这座城市的繁华

始终掩盖不住它经验式的生长

 

我需要在墙体的青苔、裂缝

寻找陈旧的事物,比如一个无法

复制的村庄。那里有随处可见的三角梅

它们自由生长,无需修剪

季节不过是泥土的肥料

春天是它们在人世的亲人之一

也包括我,一个无法在油画里

画出它们清晰脸庞的亲人

 

也很少有人谈论三角梅

可一旦谈论起它殷红的花瓣

就会像谈论一个刚从子宫中诞生的婴儿般

 

 

红树林里的生灵 黄叶华 摄


 

三角梅

林典铇

 

春寒料峭

我的姐妹,大于草,小于木

红、黄、白、蓝、紫

房前、屋后

路旁、公园

齐刷刷开放,书卷气,荒野香

 

此生,热爱漫游

曾在北方:

山丘、平原,枯色千里

雪亦是我的姐妹

久等未至,坐动车,沿路追寻

但无果

 

未曾想,三角梅

在海口,灿烂地迎接

 

地分南北

我有忧喜

 

此时,北方数十座城

大雪纷飞

 

幸好,从北到南

都在祖国的地盘上

都是大地上初春的展演

 

 

一株三角梅

缪克构

 

来自海口的一株三角梅

长在上海的一个小院里

每年,她只开很少的花

无妨!她的胸中,

藏着一个波涛汹涌的南海

藏着一个印度洋、又一个太平洋

 

她攀援,怒放

沿着琼州海峡流淌

她是海上丝绸之路的

第一万零一座航标

又是微风吹拂时

古楼兰的金桃、桑叶和经幡

 

她静默,沉思

隐身于自贸区的一间仓储里

在二十点七八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歇脚

她有一个名字叫红

她的胸中藏着

一根银针落地时击起的巨响

 

贺文胜 摄

我走过草地的时间

庞培

 

我走过草地的时间

正由另一个恋人

亲手递交给她

 

岛的另一端

环岛高铁还没坐过

但此刻。此刻我正在林间空地

悠闲地进入

三角梅公园

 

灵魂无忧无虑

突然像孩子样地笑了

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南中国海

 

那里迅捷的阳光

飞快地穿过了我的一生

 

 

海边微笑的三角梅

雁西

 

三角梅开在海边的微笑,伴着海潮一浪一浪

她只是万物之灵中的一片灵光

在海口,望着一帆一帆出海远航,她的梦想

也会随着晨光,或夕阳驶向远方

星星呵,知晓了一切的秘密

火红的时光,倾诉着多么多么爱

她怎能不歌唱,怎么能不在万绿园中

在骑楼老街,在火山口,在红树林

在江南城的阳台上

在农庄的幽径边,在校园的操场旁

她无处不在的身影,追逐阳光

追逐时间的火苗

纯美地朗诵海口之恋,这里特有的热情

对于我,过去和现在爱着,听从着时间的安排

隔得不远处看她

唯一的黙祷,那些绽放的瞬间

都是因为爱,因为爱上了海

 

 

黄泉友 摄

 

骑楼

夏斐

 

你,曾经骑上海浪

一叶扁舟,剑一般飞进你的胯下

几条彩条鱼

扑进油锅,香透整个南洋

 

你,曾经骑上沙滩

闯海人随着大潮涌上来

抚摸着你的裤子

泪水绣上旗袍

 

你,如今骑上阳光骑上风

候鸟,嗅着咸味飞进来飞进来

躺着坐着还有走过来走过去

眯缝着的双眼

烤熟小巷的皱纹

你身上的斑斓青苔

阳台上的三角梅

放肆地怒放

只有光,仍在你的回廊里

海愁,穿流不息

 

 

龙鳞村

邹旭

 

春色无人打理

山河一脸黄昏

 

炊烟像待产的孕妇

跪坐田埂,诵庄严的经卷

 

天空累了

星星仍在淘气

 

大地困了

禾稼还在温习垂拱的礼仪

 

宁静,村庄沉入史前人类的涂鸦

有人朝画外伸出一枝三角梅

 

篱笆和狗看护的傍晚

蟋蟀唱永远忧伤的歌

 

血在血液中打盹

骨头在肉里渐渐熬出了香气

 

海边婚纱照 尹辉 摄

 

海口记

邰筐

 

叫阿英的女孩正低头帮我们朝三个纸箱里装东西

无非是一些椰子脆片、椰子粉、椰子糖、椰香酥卷

还有几个椰子壳挖成的碗

这是在海口,在南洋骑楼老街

在一家承诺包邮的海南岛土特产专卖店

我和典铇、郁颜分别往各自的故乡寄出了一份游子的挂念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们说起各自在箱子里夹带的私货

快乐得就像三个赚足了便宜的少年

我说趁阿英不注意,偷偷朝箱子里塞进了一本书

那是我刚从附近书店里淘的一本《狄金森诗选》

典铇说他往箱子里丢了一把月光

而刚新婚不久的郁颜,则悄悄给新娘子捎回了几片三叶梅的花瓣

 

 

海口短章

李春英

 

1

 

北方旷野尚在荒芜之中

南方葱郁让我微微吃惊。

海风在不停地吹

大海蓝了又蓝

椰树一绿再绿

火山石收敛自身光芒

保持黯淡,彻夜不语

仿佛爱或伤痛无法说出

需要加以雕琢和掩饰

 

2

 

这是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大海清澈,令人振奋

肺也获得了真正的呼吸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

覆盖到我的身上

北方、冬天、倾颓以及伤心事

正被迅速遗忘

有些什么不请自来

有种美好值得记叙

 

3

 

写了一首诗

不久我把有悲欢的句子删掉

有弯曲的句子删掉

删来删去

剩下诸如海风和蔚蓝

剩下诸如吹拂

诸如骑楼老街、红树林和西海岸

剩下一些团结和温暖的词

有时是个名词,有时是个动词

 

把留恋也放在那里吧

它是我一生都需要面对的

有时是抗拒不了的热爱

有时是无法治愈的顽疾

 

海口港湾上的三角梅花开 蒋聚荣 摄

 

红树林

庞白

 

它们安静地站在咸涩中

不守望,不倾听

风来,迎风;雨来,接雨

柔韧向上舒展的同时向下延伸

从漫天污泥里拱出漫天青绿

绿得饱满,绿得自信,绿满四季

多么好啊,缓慢,扎实,不引人注目

生死杂陈中的轻摇慢晃

有时像遗弃的木桩,无比枯寂

有时像飘扬的经幡,慈爱满天

 

它们,安静地站在咸涩中

飞翔交给海鸟

远足交给游人

脱胎拔节依始

每一根枝条,都便超越了时光

每一根枝条都是阳光的味道

庄严而不沉重,决绝而不苦涩

在南方这片海湾

和海堤、土地、人一起

既彼此独立,又生死相依

 

 

在海口

王单单

 

夜晚掉下来

落在大海上

波浪里淘洗出

细碎的星光

离开西海岸

我们乘车

穿过椰树林

穿过孤单的路灯

一路上

车厢里播放着

有关青春的歌

我的朋友恋爱了

坐在我身旁

这会儿他有些悲伤

是时候了

到东板桥路喝一杯

那里的大排档

有肥壮的闸蟹和牡蛎

重要的是

我喜欢坐在陌生的人群中

伴着周围的嘈杂

对朋友大声喊出

心中的话

 

你早,椰城 易铁桥 摄

 

站在海水环绕的地方

江合

 

站在海水环绕的地方

我终于被阳光晒成我想要的形状

 

椰子树的未来和海鸟

幸运地重叠在一起

它们的躯干

守着海岛的凉爽

 

风像一条青蛇

被大海掐中七寸

悄悄趴在。港湾

 

吹出一口气撑起

刀一样澄澈的天空

 

 

不只镰刀在脚下生辉

佘正斌

 

雨过天晴之后

所有的街道都不再流离失所

接着迎接的是鲜花和绿叶

风似乎有所感动

 

只有被台风狂扫过的椰树

纹丝不动

那些结满伤疤的情感

被时间的小手一页一页翻过

 

所有镰刀和锄头聚在一起

组成一个个威武不屈的方阵

我站在万绿园绿荫丛中,拂动

一幅幅汗水与雨水交织的画卷

 

不只镰刀在脚下生辉

海潮源源不断传来了春的信息

那里有撩人的山青水秀

也有感动内心的洁白无暇

夜色中的老街水巷口 蒋聚荣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