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土生兄弟
一直让我揪心不下的是我的土生兄弟。土生的事情就像一棵藤蔓缠绕在我的内心深处,而且是越缠越深,让我难以难以自拔。连续拨打土生从收破烂那里淘来的不知道是几手的旧电话,电话一直语音提醒: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后面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外国话。我不知道土生现在到底过得怎样?土生就像一个激情犯罪的初犯,仓皇逃离犯罪现场一样逃离了这座他曾经魂牵梦绕般向往的城市,而且离开的是那样的匆忙。走的时候他告诉我:“哥,大城市太复杂了,我适应不了,我想回到农村老家好好过日子。”
让我难过的是,城市就像宇宙间一个无底的黑洞,张着血盆大口把我们农村的人口一个个吞噬,又在无形当中筑起一道密闭的防火墙,阻挡着我们这些农村的‘黑客’入侵。土生曾经是那样神往城市的生活的。
如果说在人群当中让你一眼就能记住的陌生人无非有三种:一种是长得特别漂亮,而且漂亮的出众;一种是特别难看的,难看的令人难忘;还有一种是瞬间给你带来伤害的人。我的兄弟土生就属于第二种。
土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不知道当初他的亲娘是什么原因狠心地就像用完的手纸一样把他扔下。土生是个弃儿,他的胸口长得比较特别,就像我们家公鸡的胸骨,网络图片上外星人的脑袋就像是克隆他的脑袋。也有人说土生长得如果漂亮一点的话兴许就能成为一个网络红人的的面孔。但是土生终归是我的兄弟土生和外人无关,他和我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偷渡者’,而不是持有合法手续主人。
以前土生一见我回家就会打听城市里的生活:诸如城市里的女人是不是像牛奶一样的白;城市里的楼房是不是能捅到天上;城市里的小车是不是跟席子嗮的玉米一样的浓密``````
我无法用语言确切地给出土生想要的答案。我只是告诉他有机会自己亲眼看看就知道了。从土生那双眼神中我读懂他对一个陌生世界的向往。临走土生央求我有机会带他的大都市长长见识。
土生是我带到城里的,他像一贴膏药一样紧紧粘着我,贴着我,和我形影不离。一下车,土生就像一只离开巢穴的小鸟忽然侵入的到人家院子的的那一种兴奋和警惕。他四处张望着对于一切都充满好奇,就像一个穿越者的姿态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面对土生好奇的发问我都有点不耐烦了,我告诉土生要慢慢自己了解。一整天下来土生意犹未尽,一直到村中村的出租房里还在向我分享自己的见闻和快乐。
我就这样把土生带到城市中,也把烦恼带给了像纸一样空白的土生。
第二天我就带着土生到处找活干,土生向往和我一样做一个零时的环卫工。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街道办缺一个专门清理垃圾的工人。我告诉人家土生有的是力气,就是人长得丑点,脑子简单。人家告诉我:有力气就行,头脑简单更好管理,马上就来上班。我坐着公交车转了一站又一站的把土生带到的时候,负责人很委婉地把土生给否决了。临了悄悄告诉我:你的老乡太丑了,我们要创建文明城市、文明小区,我怕周围居民投诉我。
一连几次土生的求职都因为长相被否决,土生很是颓然。他蔫蔫地对我说:“哥,我知道自己丑,可是我有力气,能干好活,可是他们怎么都不要我?”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下土生,思考了半天我说了一句:“土生跟我干吧。”
这样土生成了我特别的‘环卫助理’,我每天负责清理着一条通向购物广场的路面,因为地段繁华,生活垃圾特别多,虽然难以打扫,但是‘油水’不少。每天都有不少的啤酒饮料瓶和不少的纸壳纸箱之类的的东西。我打扫卫生,土生负责收拾这些有用的垃圾。每天下来土生也有不少收入,土生告诉我:“哥,捡垃圾的日子比种地滋润多啦,要是每天都能捡到这么多垃圾,简直是神仙日子。”
土生对生活的要求不高,馒头榨菜加上一碗稀饭的生活对于土生来说是幸福惬意的。而且一干起活来土生有使不完的力气,土生每天干完自己事情都要抢着给我干活。我不让,土生坚持要干,我无奈,其实我每天的工作量不大,就是战线拉得稍微长点。土生这家伙一见到饮料瓶或者能卖钱的垃圾就像是淘金者见到金子一样的兴奋。每天蹬着三轮车乐呵呵地在大街上捡拾着塑料瓶,不时引来异样的目光,大家就像是在欣赏一个外来生物神情,还有人拿起手机给土生照相。一开始土生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明白了便落荒而逃,有人甚至于把土生的照片发到网络上,引来好多评论,当然没有一句是说好话的。我也见过有许多的长相迥异的外国人,我很少发现有类似的举动,而且对于外国友人的彬彬有礼处处显示着大城市人的高深的素养。
土生在人多的时候极少出门,一个人猫在出租屋看着五十块钱买来的电视。大约有一个多月过去了,土生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说:“哥,我攒了八百块钱了,那天我请你吃饭,你看吃点啥?”我拒绝了土生,我知道他的不易。一天下午土生趁着人少帮着我打扫街道的卫生,这时商场的保安把我叫来,当着土生的面狠狠训了我一顿,说是我带着这个怪物一样的人会影响的商场的整体形象,警告我如果这个怪物再次出现在商场钱就让我滚蛋。
土生那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不想让土生再次受到伤害,我想给他找一个库管之类的工作,让他尽量减少外出的机会。机会总是有的,有一个老乡在给别人看管仓库,恰好人家谋到更好工作,想要辞掉现有的工作,因为一时找不到人手老板不放人。结果我一说,老乡很爽快地答应引荐了。在老乡的游说之下老板勉强收下了土生,工资按见习工资开。土生终于在城市里拥有一份算是正当的工作了,他像一个撒开欢的牛犊子,不停地转着圈嘟囔着:“我终于找到工作了,太幸福了。”
因为工作有了变动土生便从我的出租屋里搬了出去,我也很少见到土生了。一天土生兴冲冲地找到我,从手里掏出一个磨的已经看不出牌子的旧手机告诉我说:“哥,我也有了手机了,花五十块钱买的。我去办卡,人家问我要几个鸡的量。我胃口大,我就要两个,人家说没有最少五个鸡,我怕钱多又不好消化,我没敢要。哥,你说我要几个鸡?”我告诉土生办个卡能打电话就行了,我也搞不清几个鸡的事情。最后我帮土生把电话卡办好,并教他使用手机,便把自己手机号输入到土生的手机上。土生当场便要用他的手机颤颤巍巍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不让土生坚持要试一下手机。电话通了土生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哥...我说点啥...哥...”我深深体会到土生的那一种喜悦之情,我也曾有过,只不过我能深深隐藏在内心的深处。
有了电话以后土生都会隔一段时间哥我打打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见闻,谈谈自己的见识。从土生的言语中我感受到土生好像有了很大的改变,那是一种融入到都市生活后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和陶醉。
一天土生说他下午换班,要找我喝啤酒,我刚巧也下了班,便把土生领到一家老孙家泡馍店,要了两碗碗优质泡馍。一边吃着泡馍一边和啤酒,土生不一会儿就把一大碗泡馍吃得精光,他把碗口舔的比洗过还要干净。土生一边打着饱嗝说:“哥,我现在知道了泡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一口吃下去,那种滋味简直扎实的很,美得很。我有钱了,天天请你吃泡馍,把瘾过足。”我说:“土生你要好好挣钱,城里好吃的东西多地很,你一辈子也吃不完,多挣钱好好过日子。”吃完后土生坚持要开钱,我坚决不让,我告诉土生我来的时间长,底子厚点。土生坚决不让我出钱,我生气发火了,土生才让我结了帐。
吃完饭土生和我一起回到我的出租房里。借着酒精的那一点点作用,土生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他像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见闻,仿佛是在给我做一场报告。突然土生的话锋一转说:“城里的姑娘真是白,而且她们穿的衣服也特别大方,喜欢露出白花花胸肉和屁股蛋子,哥我不是故意看的,她们还叫我帅锅呢。哥我没有变坏,真的,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我发誓,对天,对地,对土地老爷发誓。我没有故意去看人家姑娘,是人家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不过从小到大没有人说我帅,我知道自己长得丑,可是她们城里人除了热情一点,怎么还喜欢说谎?真是搞不明白。”我知道土生嘴里的姑娘是一些站街的姑娘,她们就像是幽灵一样游弋在城市里,出没在城乡结合部的周围,形成城市当中一种特殊的‘垃圾’。我告诉土生千万不要和她们打交道,她们会像毒品残害你的身心。土生嘟囔了一句:“我咋感觉她们不是坏人呢!”我告诉土生好人坏人不是写在脸上长在脸上,长得丑的人不一定是坏人,长得美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主要看他们在做好事还是坏事情。
那一次我领着土生坐了一次公交车就很好验证了我的观点,土生算是受教了一次。土生休假我带着他四处转转,上了车,我和土生都坐上了座位。车子行驶到下一站的时候,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上了公交车,看到大家开始给老年人和抱孩子的让座。土生连忙站了起来,给那个妇女让座。那个妇女走的我们面前的时候,突然她的一个举动刹那间伤害到我和土生的心。她用一只手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扇动空气。嘴里嘟囔着“一股农村味,倒霉。”我自从到了城里以后,每天坚持洗脚,洗袜子,最少两周洗一次澡,当然是在出租房里洗的。我也要去土生这样做,土生告诉我他一直按我说的做的。我诧异了,我不知道那个妇女是怎样嗅到我们身上的农村味,如果从嗅觉得到的答案我佩服她可以从事警犬的工作了。
看到土生的容貌以后她尖叫了一声:“今天是不是清明?我是活见鬼了。”她的一句话引起公交车的混乱,大家像看怪物一样把目光投向土生,土生顿时无地自容,他连忙掩映着脸,逃离了公交车。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那位妇女,我看清她,胖墩墩得脸上堆砌着一层又一层的粉底,‘腻子’刮一点都不均匀。我曾经在工地上刮过大白粉,我感觉她远远达不到我的水准。一条金灿灿的链子随着车子的开动,一摇一晃,感觉像是影视当中索命的无常。
郁闷了几天之后,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土生出事了,让我赶紧去处理。我赶紧请假来到土生出事的地点,一看是在派出所。我连忙登记完,进去以后,民警仔细询问我和土生的关系之后,问道了土生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了。
民警带我到审讯室里见到已经接受问询过话的土生。土生蔫不拉几的没有一点精神,看到我以后他动了动嘴想说话没有说出来。我迅速瞥了一眼警官的问讯记录,我明白了。
嫌疑人黄土生,男,35岁,XXX县黄土岭镇野猪沟村村民,涉嫌接受色情服务接受调查.....通过问询以及现场调查,发现证据明显不足,在我和几个老乡的保释之下,土生被释放了。土生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我:那天他下班后出去买菜被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给拉进屋,他什么也没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扫黄的警察给盯上了,弄出天大的乱子。
他进了派出所以后就有了一下的程序。
警官:姓名?
土生:我叫土...土生。
警官:我问你的姓名?
土生:还是叫土..生。
警官:你的身份证?
土生:在家里没带。
警官: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土生:我姓..黄,叫黄...土..生,家住......
警官:老实交代你和刚才女的干了些什么?
土生:...没...没....有干什么。
警官:你刚才给她钱了吗?
土生:..给...给了五十...
警官:为什么给她钱?
土生:我看她可怜,就给了...我上次在街上看到一个老爷爷乞讨,我,我也给了五十...
事后那个失足妇女也证明土生是清白的。经历几次事情之后,土生变得颓唐起来,他告诉我他不想在城里了。土生告诉我:“哥城里人也有对我好的,一个小孩还硬在我手里塞了几块钱。还有几个老人看我可怜给我包子吃,好人还是多,我怕我的样子吓着他们...”土生执意走了,他是高高兴兴的来,带着沉甸甸的心思走的。我没有挽留土生,我把他送上车,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我心里很不好受。
土生走了,我感到一天过得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