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西游漫录
《罗摩衍那》展览会招贴画
米提拉画：罗摩与妻子悉多
猴兵猴将战魔王
米提拉画：被割鼻女罗刹泣求十首魔王兄长为自己报仇
神猴哈奴曼面具
罗摩系婆罗门教主神毗瑟挐化身，从梵天而降，在南亚土地上演绎出“罗摩游记”，即《罗摩衍那》，与毗耶娑的《摩诃婆罗多》合称印度古代两大史诗，成为人类智慧财富，珍存世界文库。
今年初，罗摩远渡重洋，现身于巴黎拉丁区的圣苏尔比斯广场，在波拿巴街漂亮的老鸽舍大厅里举办“印度神话展览”。“喜马拉雅文化传播协会”跟巴黎“世界屋脊画廊”合作，向法国观众展示关于梵文《罗摩衍那》近百张号称“王族”的拉吉班奇部落古典人物面具和众多幅精美的米提拉民间绘画，生动叙述阿逾陀国王子罗摩与遮那竭王国公主悉多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
展览共分两部分，一为拉吉班奇面具，二是米提拉绘画。面具系从印度北部和尼泊尔南部罗摩衍那旧地的拉吉班奇部族搜集，突出介绍罗摩王子和十首罗刹罗波那两人，以及他们所部阵营里种种人物，尤其是罗波那的父母、妻妾、兄弟姊妹等人的脸谱。蓝绿红黄青五种色彩鲜明，表情各异，栩栩如生。罗摩王子一表人才，造访遮那竭王国，爱上那边美丽的公主悉多，娶以为妻。魔王罗波那丑陋凶恶，处心积虑设计霸占悉多，扮成托钵僧将之劫掳禁闭在斯里兰卡岛楞伽城的御花园里。罗摩和弟弟拉克什曼跟神猴哈奴曼结盟，统率几千万大军到兰卡同魔王罗波那决战，杀死罗波那，救出悉多，班师回朝。
在展厅墙上，观众看到助罗摩平妖的神猴哈奴曼十余种面具。此猴是大神湿婆之子，神通广大，善于幻化，形貌酷似中国《西游记》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传说中国文人吴承恩笔下的孙行者正是从他身上得到灵感创造出来的。神猴哈奴曼渡过印度洋海峡，变成小猢狲，潜入魔王罗波那幽禁悉多的秘宫花园救美。不料他被魔王之子擒获，受尽百般折磨，他坚贞不屈，最终逃脱，自己用被罗波那点燃的尾巴火焚了整个魔王城，与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戏剧情节十分相似。哈奴曼还有“盗仙草”的奇迹。兰卡战役中，双方百万士卒倒卧沙场，连罗摩和拉克什曼两兄弟也都受了重伤。又是神猴奉命升天，飞奔至喜马拉雅山吉罗娑峰，寻找仙草为他们治疗。哈奴曼采仙草的过程极其艰难。百草丛中，他难以辨认出所寻的“四簇草药”，急中生智，将仙草生长地吉罗娑峰整个拔起，托回兰卡罗摩军帐，治愈了两兄弟。
神猴面具旁边，是跟哈奴曼结盟的熊王及其所部将士脸谱。几千万猕猴和熊罴联军组成罗摩讨伐魔王罗波那的主力南下，六天时间内用巨大岩石块在印度大陆与斯里兰卡之间的保克海峡架起长达300海哩的大桥，渡海将罗波那在楞伽城的王宫团团围住，展开一场地动山摇的大搏斗，史称“兰卡之役”。兵临城下之际，罗波那召集军事会议商量对策，其弟劝魔王放回悉多，免遭灭顶之灾。但魔王不肯采纳妥协方案，父子俩决定顽抗，施展魔咒不灵，最后同归于尽。战斗以罗摩大军取胜结束。
至于悉多的下落，护卫她的兀鹰王昔日眼见她被魔王罗波那劫走，奋力相救，搏斗中自己不幸折翅殒命。其兄栖止在一陡峭的悬崖之巅，目睹悉多被劫往楞伽城，将详情告知罗摩，并进言劝彼跟流浪中的猴王须羯哩婆结盟。罗摩帮助猴王消灭篡夺其王位的弟弟波林，成功夺回宝座。须羯哩婆猴王为报答罗摩，命他麾下的“齐天大圣”哈奴曼挂帅起兵南下驱魔。
此次展出的兀鹰王兄弟面具，出自尼泊尔的偏僻村落，为民间艺人所制。大鸟彩首长喙，造型奇异无比，引人神驰，远胜现代立体派大师毕加索的想象。展出的米提拉绘画部分如同为《罗摩衍那》全书七个篇章插图一般，让观众相继进入《少年》《阿逾陀》《森林》《猕猴王国》《美丽》《战争》和《结局》叙述的曲折故事情境，让观众像是翻开了巴黎迪雅娜·塞利耶书局出版的全套660幅印度细密插图的《罗摩衍那》史诗。
米提拉一带是悉多父王的故里，位于印度比哈尔邦，靠近尼泊尔东南边境（参见吕多维克和安娜·塞嘉拉1952年合拍的影片《米提拉》）。那里自古就有民间妇女绘画的传统，母亲向女儿传艺，闺女自幼习用棉线蘸墨水绘制包礼品的彩纸，进而创作婚礼画，出嫁后用彩笔装饰家屋门面。她们的画风别具一格，看起来要比一般基督教的系列油彩画清爽得多，不失为民间艺术宝库里的珠玑。《国王及其三后妃》《遮那竭国王犁地图》《罗摩、悉多和拉克什曼》《悉多》和《罗波那驾车劫掳悉多》《悉多与罗波那》《悉多与哈奴曼》，一幅幅精美画品悦目，追述着阿逾陀国王的家史。
这位国王有三个后妃。他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欲立长子罗摩王子为王位继承人。曾在疆场救过国王性命的二妃子受女仆怂恿起来反对，坚决要求立自己的亲生儿巴拉为储君，并将罗摩王子放逐到异地森林14年。老国王最终作出了亏待长子罗摩和孝顺之至的儿媳悉多的决定。于是，罗摩领受父命，携妻悉多踏上了流放之途，其弟拉克什曼与他们同行。《罗摩、悉多和拉克什曼乘舟过恒河图》画的就是他们三人途中由船夫划桨渡水的场景。罗摩夫妇遭流放后三天，老国王谢世。其实，美貌绝伦的悉多乃是大地女神所产。当年，遮那竭国王耕地时在犁沟中意外发现一个女婴，遂将她带回王宫，养大成人，尊为公主。
《首哩薄那迦向兄长泣诉图》讲述的是悉多跟丈夫在森林中过流亡生活时发生的一件怪事。林子里多吃人罗刹，环境十分恐怖。一天，罗摩夫妇二人在林旁河中沐浴完毕，被偶经此地的罗刹女首哩薄那迦撞见。彼姝是魔王罗波那的妹妹，形貌丑陋不堪。她一见俊俏的罗摩王子，顿时倾心，不顾对方已婚，上前示爱纠缠不休，执意要嫁给王子。拉克什曼对她嫌憎之极，一怒之下割掉了她的耳鼻。女罗刹去到兄长罗波那面前哭诉，要求为伊报仇。魔王派出一罗刹变幻成金毛牝鹿诱惑悉多。少妇果然中计，请求夫婿追逐金鹿。罗波那立即趁机将她劫持，由此埋下血流玄黄的“兰卡战争”祸根。
从米提拉的丙烯画《罗摩加冕礼》看，兰卡战役后，罗摩回返故里，恢复了王位，建立“罗摩莱亚”的理想之治，印度历史上一个公平和谐的社会。若说完全“和谐”，或许有些言过其实。因为，罗摩派神猴哈奴曼去向被囚禁的悉多报捷，让她归来团聚。但是，罗摩对妻子心怀疑窦，猜疑她在楞伽宫与罗波那有染，失去贞节。悉多伤心忿懑，要求拉克什曼架起火刑柴堆，自己毅然跳进熊熊烈火，付诸于神意裁决。梵天见状斥责罗摩不义，火神证明悉多清白，将伊救出，躲过一劫。在罗摩即将登基前夕，悉多发现自己怀孕了，要求到恒河畔一隐修士道院过一静謐之夜。可是祸不单行，宫廷里针对悉多不贞的谣言又起，为了避嫌，罗摩决定将妻子放逐到恒河道院，实际上不让她再回宫廷。
隐修士蚁垤收留了悉多，让她在隐修院里生下了一对孪生儿。蚁垤是一位大智贤者，欣然担负起两个孩子的教育。数年后，罗摩遵从父王遗训，举办一次大型祭祖盛典，邀请婆罗门显贵和各方圣贤前来。这时，两个陌生孩子来到宫廷演唱蚁垤编写的史诗《罗摩衍那》，称自己是那位隐修士的弟子。他们逐日追叙罗摩家族往事，令满座听众叹息不已。讲到罗摩王无端休妻的悲剧，当事人感悟，激动起身认子。罗摩诚邀《罗摩衍那》的作者蚁垤带悉多回宫，以证其一身清白。悉多当众向诸神鸣誓，坚称她在被劫持期间始终洁身自守，是个对丈夫忠诚不渝的贤妻。当是时，大地女神出现，伸出双臂紧抱悉多，母女二人一同沉降地腹，不愿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罗摩王余生相当凄楚。他与弟弟拉克什曼失和反目，将之流放，自己遵一苦行僧之嘱投入神河，希冀能够升天。后来，他的两个儿子承继了罗摩家族衣缽，让史诗《罗摩衍那》流传于世。《罗摩衍那》的传人在这部史诗的第一篇第二章里唱道：
大地上只要有山河存在，
罗摩衍那的故事
就会在宇宙传播。
这部产生于公元前7世纪，长达四万八千行的梵文武功歌，几千年来经过孔雀王朝，唱遍喜马拉雅山区南亚次大陆各国，传扬到东南亚的泰国、越南、柬埔寨、老挝、缅甸、印尼、马来西亚。后随着佛经的翻译，从旁遮普和克什米尔又传入中国，在思想文化以及修辞学和日常生活譬喻里影响深远。几个世纪间，《罗摩衍那》相继被译成波斯语、英、德、法、俄多种语言，从东方西渐。在法国，著名历史学家茹尔·米舍莱于1864年将《罗摩衍那》比喻为“人类的圣经”。他写道：“对我而言，今年永远将是珍贵和值得祝福的。我平生第一次读到了印度的伟大史诗，神圣的《罗摩衍那》。任何一个心灵干涸的人，都能在这个深邃的神杯里渴饮到生命和青春的琼浆”。茹尔·米舍莱寥寥数语，道出了笔者参观巴黎拉丁区《罗摩衍那》展览拨动的心弦，谱出的心曲。
这届展览会由巴黎“世界屋脊画廊”主持人弗朗索瓦·帕尼耶具体承办。他推出阿兰·卢沃尔多年收集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拉吉班奇面具精品，令观众眼界大开。与伯希和之辈的野蛮文化掠夺相反，帕尼耶着眼于被一些西方人视为“迷信落后”的喜马拉雅面具文化和米提拉的民间绘画艺术。另一特征是，这个展览毫无宝莱坞的华丽招展，更无美国大众文化的商业气息，目的不在于推售任何一个艺术家的画作。弗朗索瓦·帕尼耶看上去是个十足的文化人，热心跟不同的参观者交谈沟通，坦诚相见。他努力促进欧洲人对东方文明历史的了解，将之视为一项事业。他告诉笔者，自己对喜马拉雅文化的兴趣，来自一名法国外交官。中国清朝时，此人曾作为法国在华使团成员参与同义和团的纷争，后转移至香港数年，开始专门对喜马拉雅民间传统文化艺术的研究。弗朗索瓦·帕尼耶与他结识，深受感染，有了从事此种非牟利性研究的“情结”，而且从此欲罢不能。这回巴黎拉丁区的拉吉邦奇面具展览，还将于4月到威尼斯、10月到瑞士等地巡回，完成《罗摩衍那》从印度到欧土的跨陆界漫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