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读朱化臣发给我的这篇有着意象标题韵味的小说《莲开彩云南》。结果，竟然随着小说的语言和故事的回味而欲罢不能了。

　　应该说，这虽然是化臣所写的第一篇小说，全文也就1700余字，但小说却写得很是成功，很是地道，充满着人性的思考。它具备了小说艺术的可塑性和可读性。作者以淳朴的语言叙述与巧妙的故事构思，驾驭了一个女人从青春到天命之年的凄美哀苦。小说写了一个曾经在山村的代课教师——青年女子“莲”30年前被一个外乡的生意人拐骗被卖的故事。“莲”虽身居山村，但却与其她青春期的女子一样对人生与未来都有着琢磨不定的幻想。“莲”经历了爱情的青春萌动，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彼此相爱的却是表哥与表妹，因为近亲的缘故，父母都不允许。由此，也导致了“莲”自我爱情与生活的迷失，并在迷失的心理负重之下被外乡人骗卖了，卖到了南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对于一为弱女人，“莲”尽管经历了人生不断的抗争，祈求有机会能够一次次逃离“魔掌”，可是身单力薄的她毕竟很无奈。“莲”只好从了那个买了她的男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娃。嗷嗷待哺的娃是需要母爱的，面对着娃，她即使有着千万个理由想挣脱不公的枷锁，但母爱也是不容许的。母爱撼动不了善良，母爱只能让“莲”一次次地放弃了仅存的希冀、无奈与苦痛。生活就这样让本该可能另类的“莲”，不能不面对着自己平庸的人生——一切均源自于母爱和善良。

　　30年的无奈，30年的苦痛。一个女人需要承载的负重有多大？小说所要表现的便是作者对于生活的拷问，对于人生的拷问！作者似乎通过这个构思精巧的小说在告诉大家，在我们的生活周围，有多少本该快乐的女子却因之偶然遭遇的恶劣与人性的泯灭而成为了另类，成为了女子们作为弱势群体的无奈与悲哀？读后此篇小说，发人深思，令人深省！

　　试想，如果没有“莲”父亲的病危，没有父亲因之“近亲”而断送了女儿幸福人生的内疚，并急切地想见到离别30年又在遥远的地方受尽人生磨难的女儿，“莲”何以能够迈过这人生走过的30年之坎？30年的人生，30年的社会，尽管伴着无奈和善良的她一切都变了，默然地变了！因为父亲的去世，因为回家，昔日代课时的学生依然认出了当年的“莲”，并亲切地叫了声“老师……”——这一叫，却是令人满含着苦涩和辛酸的！如今，这个昔日的学生却已是山村学校的校长了。学校的环境也不是30年前她代课时的样子了。当一片荷塘映入“莲”的眼帘时，那是心灵中动人的美！荷叶闪着绿光，叶间亭亭玉立几朵荷花，在微风中摇曳，莲说：“真美呀，我家村小也有一处荷塘，听说是别人捐建的！”校长好似想起来什么：“这就是玉叔栽的，当时还留一部分说送给很远很远的一个学校，莫不是……”——莲是圣洁的，美丽的，但也隐含了酸甜苦辣咸的缩影。尽管“同在蓝天下，莲开彩云南，莲开彩云北。”可是校长说的“玉叔”——昔日的表哥却不在了，尽管30年来的“玉叔”依然留恋着儿时的两小无猜！谁之过错？

　　小说写作是需要拥有独特思考的，是需要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故事，并通过上好的艺术语言来锤炼、驾驭所要表达的故事与主题思想的。小小说尤其重在巧妙的构思。感谢化臣，让我读到了一篇构思巧妙而又苦涩、可读和凄美的好小说！

　　 丁酉春于梦桥居

　　孟庆龙：小说家、文艺评论家，文人画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附朱华臣的小说：

　　莲开彩云南

　　朱化臣

　　莲不舍得花二元钱坐公交车，平时都是骑车到二十多里路远的城里上班，这次接到哥的长途电话，得知父亲病危，赶紧花几百元订了回娘家的高铁票。坐在高铁上难得有了空闲时间，透过车窗，莲看到晴空中缀着几朵白云匆匆飞过，思绪万千，时间好似又回到三十年前 ……

　　那时莲十七岁，还是村里小学的代课老师。莲皮肤很白，细挑的身材，清澈水汪的眼睛，夏天喜欢一袭白色的长裙，戴上一副墨镜，骑一辆单车去城里购物，回来时不忘给山里的孩子们带上几本书，那是他们的精神食粮。附近几十里地小伙子都知道莲，追求者不少，莲只对参军入伍的表哥印象深刻，彼此也颇有好感，可家里就是不同意，因为是近亲，感觉如果成了会很尴尬。莲为此很是烦恼。

　　前段时间村里来了一位北方的生意人，已经注意莲很久了，得知此事，主动和莲套近乎，口若悬河地吹嘘老家那边到处都是工厂、超市、高楼大厦，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找到好工作呢，比呆在这穷山窝里强多了！莲禁不住诱惑动心了，因为年少阅历浅，又和家里赌气，于是和家人不辞而别就跟着生意人坐上了北去的列车。又经过几天周转换了几辆车，最后来到北方偏僻村庄的一户人家，生意人说天太晚了先住一宿歇歇脚。莲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却再也不见生意人的踪影，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个子矮小形象猥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挡住了莲的去路，这时莲才恍然大悟：让人贩子给骗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是莲不愿提及的曲辱岁月：关在家里几天，不能随便外出，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着。最后男人还是粗暴地夺走了她的青春印记，也彻底粉碎了一个少女绮丽多彩的梦！一次次离家出走，一次次被追回来，打得遍体鳞伤。娃儿生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是女孩，男人说不生男孩誓不罢休，直到最后真的生了一个男娃子，男人才放松看管。莲是有许多机会逃走的，确实也付诸行动了，可是黑天半夜不认识路又绕回来了。两间土坯房里昏暗灯光下，唯一的三叠床上蜷缩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娃，像嗷嗷待哺的一窝小鸟伸着头在瞅她，莲禁不住泪流满面，紧紧地把孩子们抱在怀里……世间最伟大的是母爱，也唯有母爱才可以支撑起这个濒临破碎的家！

　　静下心来之后，莲为了家和孩子拼足了劲，起早贪黑地干农活，料理家务，一旦空闲就去县城打工：宾馆保洁、饭店洗碗、工厂检料 …… 十几年下来把孩子一个又一个送上大学，攒点钱把房子翻建了，本该可以歇歇了，可男人渐渐老了，近年来又体弱多病，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的老母，容不得喘息，又开始出来找活干了。莲年轻时做过代课教师，所以对学校颇有好感。这几年都是到学校食堂务工，一来工作环境好，二来闲着没事时可以请学校老师帮忙借书看。这就是和普通食堂工人不同的地方——不只打工还学习，充实自己大脑，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后来孩子一个个长大了，莲自己也近知天命之年，就认了自己这个命，慢慢地融入这个家庭，接纳了这个村庄。不断流逝的时光已经把一个美丽的少女打磨成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主妇。老家路途遥远费用也高，莲回家很少。这次因为父亲的病危她才归心似箭地买了机票回老家的。父亲躺在床上看看女儿饱经风霜的面庞，缓缓地转过头来，早已是老泪纵横：“爸对不住你……最后还是想看你一眼……”莲握紧父亲的手：“没事，都过来了……”是啊，一切都过去了，三十年迈过这个坎，人生又有几个坎啊！

　　在莲回家的第二天父亲便离去了，带走了一生的牵挂还有丝丝欣慰。料理完后事，莲到村头的学校看了看，迎接她的却是一个中年人，此时已经认出她来：“老师……”她的学生现在已经是校长了，这让她很自豪！莲很关心孩子们课外读书的事，校长说邻村的玉叔从部队复员转业回来自费给孩子们买了不少书，还义务做校外辅导员。玉就是莲的表哥啊！莲赶忙问玉现在哪，校长默默地指了指山脚下的一个小丘：“那儿……”“怎么回事？”“玉叔一次冒雨去城里买书，连夜赶回时不小心从山崖滑下去了……”莲一阵心痛，咬了咬嘴唇，抬头停顿了一会，眼里摇摇欲滴的泪水还是咽了回去，涩涩的。

　　这时校园里的一片荷塘映入眼帘，荷叶闪着绿光，叶间亭亭玉立几朵荷花，在微风中摇曳，莲说：“真美呀，我家村小也有一处荷塘，听说是别人捐建的！”校长好似想起来什么：“这就是玉叔栽的，当时还留一部分说送给很远很远的一个学校，莫不是……”

　　同在蓝天下，莲开彩云南，莲开彩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