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坚硬与柔软

有人说在某处看到了早春第一波油菜花，看得心花如菜花般绚烂，不禁怀疑，赏个油菜花，真的要舍近求远跑到罗平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要。

当我站在曲靖市罗平县金鸡峰林前那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面前时，以为会像以往那样，面对万亩花海，内心的澎湃肯定会令我想要喊上那么几嗓子，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朵朵花的身旁，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嫩黄的脸庞，一抹柔软便在我心中荡漾开去，刹时间漶漫如水，泛滥成海。

仿佛一种纯粹的黄是没有尽头的，它们恣意地在这片叫罗平的土地上绽放着，风来它们舞，雨来它们迎，人来它们笑。有时候，在五花八门的世界里待久了，忽然面对这么明净的纯粹的铺天盖地而来的黄，人不禁会呆立当场，根本不想说话，半句都不愿说，只想迎着风竖直双耳站在这片干净的泥土上听一听花们在说什么，我相信，我们是懂得彼此的。网上曾流传这么一句话：“每年春天在武大看人海，是每一朵樱花的梦想。”我觉得倒很符合此刻的场景。看眼前那一大片在风中摆动的黄色花朵，海一般掀起一层又一层花浪，仿佛一个个少女不断托起心中的念想，起起落落不停歇。或许我也该说：每年春天在罗平看人海，是每一朵油菜花的梦想。诸位看客，来吧！请“成花之美”。

蜜蜂们早已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头栽进朵朵黄色花心里，铺天盖地而来的“嗡嗡”声，就那么一个简单音符，无需过多华丽的乐章，便奏起了一场盛大的春之交响乐。幻想舀一勺蜜蜂采来的春意，让布满尘埃的五脏，填满风花雪月，填满如春四季。这一刻，醉在漫天无际的花色中，只想我的余生，即使沒有谁的呵护，也能在恬淡里沉睡，或在蜜意中醒來。

当然，其他地方的油菜花看来也很美，也一眼望不到边，那些花儿们长得颇像江南女子，纤细、秀气、娇羞欲滴，在田垄间柔情似水地延展开去；而罗平的油菜花，长得一点都不客气，人往花前一站，个头竟然被比了下去，有哪里的油菜花需仰视才得以见？告诉你吧，罗平。这个古时唤作夜郎城的地方，人和花都这么有个性。

罗平的油菜花不是小家碧玉，有一种慨然之气，粗犷而又不失其细致，坚韧又不失其柔软。在这一眼看不到边的花地中，有一座座墨翠的山不容商量地穿插在其间，像一个个沉默的武士站在那里，守护着万千花神。罗平之美，就美在这山的坚硬与花的柔软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简单的事物，或者人心，往往会因为一份纯粹而变得更加强大。罗平的油菜花之所以声名远扬，我想正是因为它一直以来的简单纯粹吧！

灵性的多依河

“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天上飘来绿丝带，变成了多依河……”几年前，无意中听到一首朋友刚创作完成的关于多依河的歌曲，歌词生动，旋律优美，故而印象深刻，但当时并没深究多依河到底在哪个地界。

那一天，众人沿着一条绿得透亮的河道行走，两岸古木亦用满身碧翠深情地呼应着，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绿色占领了，当我惊叹这里的美时，他们告诉我这里就是多依河。河岸沿途有巧手的布依族乡亲在卖一些草编或木制的小玩意儿，我像个孩子一般逐个逐个捧起来观赏，啧啧称叹着。老乡只憨厚地笑着，就算你光看不买他也一样笑眯眯，说这都是些简单活路，不稀奇的。我买了个花环戴在头上，先不管其他了，就当自己正是花季少女，蹦蹦跳跳继续向前冲。见到九龙十瀑奇景时，同行的人们赞叹瀑布群的美丽与壮观，走上前争相留影。也难怪，满世界的绿之间忽见一片银色的水瀑飞流直下，真如仙境一般。我倒是更为稀罕河岸下那条绿丝带一样流淌着的河，从小对原野对河流的亲近促使我顺着湿滑的泥土路往下走。我觉得我一定要捧一掬多依河的水洗洗脸才能安心，甚至，我想偷偷尝一口多依河的水是什么味道才觉过瘾。

一个包着白色包头的布依族女人与我在狭道上相逢，她弓着身子吃力地往湿滑的河岸上爬。黝黑的脸，牙齿很白，身着藏青色的绣花布衫，布衫外围了一大块果绿色的围裙，围裙上有一个夸张的口袋。女人皴黑的手里提着一个大网，网里有物体在跃动着。见我下来，即刻闪到一边对我善意地笑着。我问那是鱼吗？答说是，是多依河里最多的黄辣丁，原生态的，准备拿上去烤给游客吃。

不知为何，听到烤了吃，再看着网里挣扎的鱼儿们，我心里忽然痛了一下。我说大姐等等，你这鱼卖给我行吗？她说行啊！走走走，上去我帮你烤好，撒上盐很香的，你请你的朋友们吃。我说不是不是，我就买了把它们放回河里。啊？放回河里？我辛苦了一早上才捉到这么多，你要放了？我说嗯，放了。谈好了价钱后，大姐接过钱来，可亲的笑忽然收起了，一脸庄重地将钱慢慢卷起来，小心地放到围裙那个夸张的口袋里，还不放心地往里轻轻按了按，完了抬头对着我又是一脸的灿烂。

热心的大姐帮着我把鱼提回河边，我们合力把渔网打开，几十条小黄鱼兴奋地冲出渔网，摇头摆尾地向河流深处游去，很快就无影了。有几条似乎不愿走，围在我脚边的浅水处绕圈圈，大姐捡了根小树枝，帮我驱赶它们，却怎么赶也不走。大姐说这些小家伙好像舍不得你哎！我心里顿时一暖，便蹲下身去用手撩拨它们，嘴里道着再见，叫鱼儿们快回水里的家去。鱼儿们这回好像听懂了，慢慢游进了绿丝带一般的河流深处，远处忽然有水花溅起，是它们在欢呼跳跃吧。

我始终相信，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天有、地有、人有、花有、草有、树有、河流有、山川亦有。多依河如此灵秀之地，水里的鱼儿有灵性，那是很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