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人事组织考略
贾府是从古代向近代过渡时期一个大家族----一个标准的中国古代宗法社会模型。在这个家族中,等级森严,从上到下形成一个“金字塔”结构。
一、四个等级层次
处于顶端是贾母(史太君)。但贾母只是家族最高权力的象征,是贾府的精神符号,贾母一般情况下不去干予家族的政治经济事务。她是一个极会玩的人,她一天的工作就是和她的孙女、孙子们呆在一起吃喝玩乐,去宠着他(她)们溺爱着他(她)们,当贾府有重大活动时她以“老祖宗”的身份出席,按受儿孙们的朝拜和祝福,充分享受天伦之乐。贾母这种至高无尚权力的基础是传统的伦理道德和宗法制度。宗法制度将亲情血统和权力叠加在一起,晚辈对长辈只能绝对的服从。对于贾氏子孙来说,他们对贾母的孝顺,千方百计让老这祖宗开心就是在践行“孝”的道德规范,这种践行是最有效的提升贾氏家族道德形象的手段。同时贾母本身的确也是一个很阳光、很正能量、很让人喜欢的老太太。她性格开朗、心地善良、生活情趣丰富且具人性化,这样一个老太太,还有什么理由不受人尊重?
第二个层次是王夫人(贾政)。王夫人是贾府的实权派人物(荣国府实际上的当家人),贾政是荣国府存在的经济基础,从秩序上讲,贾赦为长,但贾赦虽然世袭了爵位但他没有实际上的职位,经济收入很有限,加之贾赦的品行恶劣:贪婪、好色,其夫人刑夫人是一个目光短浅自私没有主见之人,因而贾母不可能将荣府的命运交到这样无才无德的一对夫妇手中,王夫人出身高贵--四大家族中嫡系之千金小姐,嫁到贾家时陪嫁的人财物均非常雄厚,可谓门当户对,因而执掌家大权顺理成章,但贾母在处理这个家庭政权上照顾了两方情绪:王夫人为总负责人(总经理),贾赦之子贾琏为副总经理、王熙凤为执行经理,而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亲侄女,这样就保证实权牢牢地控在王夫人手中。
第三个层次,各分支机构(相当于基层单位),每一个分支机构又是一个相对独立完整的系统,主要有以下系统:贾宝玉系统;探春系统;迎春系统;惜春系统、李纨系统;客居系统(薛、林、史);后勤事务系统(由王熙凤掌控)。每一个分支构内又分为几个等级层次。
第四个层次是下人。包括小妾、丫鬟、老妈子、跟班小厮、杂役人员、后勤服务人员等。同样在这个层次中仍又分成几个等级层次。
前三个层次是统治阶层(劳心者),后一个层次的人数最多,是被统治者(劳力者)。
二、各分支机构的组织概况及人员
(一)贾宝玉系统。这是荣国府和大观园中最重要和最特殊的一个基层单位,或者说是第一基层单位、特权单位。阵营庞大,总人数应该是三十人以上。贾宝玉系统很像荣国府的缩影。主子贾宝玉“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他的工作就是一天随着心性在脂粉群里胡混,因此这个系统的日常事务和吃喝拉撤均由几个贴身大丫鬟掌控。
这个单位由三个团队组成:丫鬟团队、妈子团队、小厮团队。丫鬟团队负责人袭人(袭人实际上已经是妾,是半主半奴身份),助手晴雯、麝月、秋纹,给四个贴身丫鬟打下手的还有小丫鬟:茜雪、媚人、坠儿、芳官、碧痕、春燕、四儿等。
妈子团队,主要负责怡红院区域的宝玉居室之外的环境卫生和大丫鬟们安排的各类粗活。主要有宋嬷嬷、李嬷嬷等。
小厮团队头目是李贵(宝玉奶妈李嬷嬷之子),茗烟(后更名焙茗是宝玉心腹小厮)、锄药、扫红、墨雨、伴鹤、双瑞、双寿、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昇等。
(二)探春系统,这是荣国府及大观园内较复杂的一个基层单位。系统的总负责人是探春,主子是三个:探春、贾环、赵姨娘。按贾府的惯例,赵姨娘作为妾只能算半个主子,但她为贾政生下一子一女,因而顺理成章成了真正主子,由 于贾环年纪小,因此和赵姨娘住在一起,按定例,姨娘只能使唤一个丫鬟,级别为月例一吊钱,赵姨娘窜通周姨娘将月例一分为二,于是每人使唤两个。
贾环的丫鬟:彩云。
赵姨娘的丫鬟:小鹊、小吉祥儿
探春的丫鬟:侍书、翠墨、艾官。
探春在大观园里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她天资聪慧有很强的组织指挥才干,办事果敢,但她是庶出因此她的心里存在阴影,加上生母赵姨娘心地恶毒又缺乏智慧,总是作一些让探春难堪的事情。
(三)迎春系统。迎春在姊妹中是最懦弱的一个,才干又不及探、惜,她是大老爷贾赦之妾周姨良所生,这个系统的社会地位和影响最低。主子是迎春、周姨娘,迎春的丫鬟:司棋、绣橘、莲花。后刑岫烟寄住迎春处。
(四)惜春系统。惜春本是宁府贾敬之幼女,贾母令王夫人收养的,她年纪最小,但有绘画天赋,因而其丫鬟的名字都是根据她的爱好来命名:入画、彩屏,惜春系统是规模最小的单位,人员编制最少。
(五)李纨系统。居所稻香村。李纨是孀居寡妇,年长于熙凤又带着幼子贾兰,因此她的待最高,她的丫鬟:素云、碧月。后其堂妹李纹、李绮寄住该处。
(六)客居系统。这个系统也是一个比较复杂,而且是最庞大的一个系统,它由四上相对独立的部门构成:潇湘馆(林黛玉)、蘅芜苑(薛宝钗)、史湘云、栊翠庵(妙玉)这四个部门中规模最大是薛宝钗,部门总负责人薛宝钗,主子有薛宝钗、薛姨妈、薛蟠、夏金桂、薛蝌、薛宝琴,半奴半主的有香菱、宝蟾。薛姨妈的丫鬟:同喜、同贵;薛宝钗的丫鬟莺儿、文杏;香菱的丫鬟臻儿;薛宝琴的丫鬟小螺、荳官。
潇湘馆也是一个独立的部门而且影响力较大,规模在迎、惜之上,且林黛玉居十二钗正册之榜首,才情第一,但身世最为凄惨。潇湘馆主人林黛玉,丫鬟雪雁(从扬州带来)、紫鹃(贾母将自己所使唤的分给林玉后来成了林黛玉最贴心的伙伴)、春纤、藕官;奶妈王嬷嬷。
相比林薛,史湘云状况更窘迫一些,她没有固定的居所,且在大观园内居住的时间也不连续,大多时间寄居宝钗或迎春处。有一个丫鬟:翠缕、葵官。
栊翠庵(妙玉)代表的是荣府的宗教事务机构。
(七)后勤事务系统。这个系统实际由王熙凤所控制。包括男女管家、库房保管、金库保管、巡夜头目、买办、为王收发贷款及外办小厮、厨房头目等,阵容较大,是实权集团。总负责人王熙凤,助手平儿,丫鬟有丰儿、小红(五儿)等。
总管:赖大、来兴;副总管林之孝;
厨房负责人:柳家的(五儿之母)
银库总管:吴登新
仓库保管:戴良
采买:钱华
勤杂人员:兴儿、旺儿等
三、丫鬟
在荣国府中,丫鬟是人数最多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群体。总体上,这个群体都属于奴才,但奴才的身份随主子的地位变化又分为很多层次。按周汝昌老先生考证,《红楼梦》原书中附有情榜:一正榜12人;八副榜96人;一外副榜12人,共一百二十名女性。其中主子有二十人左右,因此丫鬟的人数应该在一百人左右。
丫鬟人数最多的有两个地方,第一是贾母处,使用8个大丫鬟,其中至少有四个是每月是一两银子的月例,后来将袭人、晴雯、紫鹃等调给了宝玉和黛玉用之后,实际只用了五六个。第二处就是贾宝玉处,前后总共有十五人之多,长期使用都在十二人左右,其中四个大丫鬟,月例大约0.7两银子(一吊铜钱)其余小丫鬟在五到八百文铜钱,后王夫人暗中从自己的月例中拔付二两银子补贴袭人,执行妾的标准,或者相当于享受特殊津贴。
地位最高的是贾母的贴身丫鬟;其次是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贴身丫鬟;第三就是宝玉的几个贴身大丫鬟。最突出的前三位为:第一是鸳鸯(特权);第二是平儿(实权);第三是袭人(实力、德行)。而若论聪明美丽和心灵手巧第当数晴雯,因此在又副榜中晴雯排在首位。
四、闲杂人员
在贾府中还有一批闲杂人员,这批人员的特点是不直接归属某一个系统,不论在经济、文化还是艺术方面这批人都不能为贾府提供的创造性的贡献,他们是依附在贾府这个巨大机体上的寄生虫。主要是清客食客一伙,因此曹公在为这批人取名时用谐音等手法尽情讽刺和贬斥。主要有:詹光(沾光)、单聘仁(善骗人)、卜固修(不顾羞)、程日兴(混天星)、胡斯来(胡厮赖),在曹公看来这批人都是无学无术靠阿谀奉承、招摇撞骗过日子的无耻之徒。
这批人存在,是贾府高层特殊人文的环境的必然产物,贾珍的荒淫无度需要这么一批人作玩伴;贾赦的贪婪、好色需要这批人为其绘制遮羞布;贾政的装腔作势需要这批人来附庸风雅,来满足其虚荣心。
此外贾琏从杭州买来供元妃省亲时演十二名小戏子及配套人员,在省亲结束后,也成为闲杂人员,最后只得将戏班解散,小戏子中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分配给各部门作小丫鬟用,找到了她们的归属。因此这十二官虽也是闲杂人员只不过是过渡性的。
五、贾府败落的客观必然性
到贾政一辈开始主政时,贾府的家族道德传承等上层建筑方面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只不过就像刘姥姥所说的那样“瘦的骆驼比马大”表面上还能维持暂时的荣华。由于能维系家族繁荣昌盛的正能量的道德传统发生变异和断裂,贾府的家族政治产生了潜在危机,权力阶层没有了长远目标和大局观念,生活上穷奢极欲享乐腐化,整个家族陷入尔虞我诈的争斗之中,家族的败落已经成了必然结果。
首先是宁府,贾敬已经堕落腐朽,没有了灵魂,只想去追求肉体的长生不老,最终得到被金丹毒死的下场,作为族长和宁府掌门人的贾珍更是将其父的志向发扬光大,纵情于声色犬马,把一个宁府弄得乌烟障气。荣府的情况稍好一些,那是贾母还在,贾母虽说没有什么大智大慧,但她有一个母亲的良知和正义,因此贾赦虽贪婪、好色,他还不得不收敛一下,不敢像贾珍那样放肆!从内心贾政很想担当起振兴家族的重任,但他的智慧和才干只达到一个二流政客的水准,因此他只能装腔作势地作作秀,在这样的情况下荣府的大权不得不交到王夫人和王熙凤手中。
客观上讲王熙凤的确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她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口才上、现场管理、随机应变和对突发事情处理等 方面,她绝对算不上一个战略型人才,同时她性格中很大的缺陷--太过于争强好胜,这一特点使她的眼光受到局限,因此很多时候为达到个人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牺牲家族利益也在所不惜,例如在使手段整治尤二姐过程中,他使银子买通官府、让张华作伪证,又造成了贾珍反复去花银子,使家族在经济上蒙受很大损失,又将尤二姐折磨流产后自杀,这一切对家族和她个人都造成极大损害。把这样一个大家族的命运交到这么一个人手中,注定了贾府最终败落的结局。
当然在王熙凤生病期间,探春代王熙凤行使过一段执行经理的职权,采取了一些战略性的举措,似乎有了一线署光,但那只一昙花一现,因为探春出身不好,是庶出,同时作为小姐迟早要出嫁,她是不可能维持得了很长局面的,这说明贾府在人力资源上是馈乏的,已经后继无人,因此贾府最终败落还是人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