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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雪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程华  2017年04月07日09:46

桃花雪,不是说桃花如雪般纷纷飘落。灼灼桃花,从含苞到开放,也不过几日,桃花凋落,也是纷繁了一地,这是伤感的场面。但这种伤感,是对自然更替油然而生之感慨。况桃花夭艳,也恰是因为夭艳,当其凋落时,也就倍感无奈。

桃花雪,是说桃花开时,天气骤冷,翩翩雪花飞舞,雪落桃花上,雪白晶莹,花红灿烂,白雪红花,也是相映成趣。最主要是,红花娇嫩,是因暖气上升,暖风的鼓荡和骄阳的照耀,才花开如蝉翼,美丽不可方物。雪花也美,其美不亚于桃花,但却是冷气的凝结。桃花雪,虽红花映白雪,却非凌寒独自开的红梅,其质地娇嫩,经不起风寒的催折。雪,虽是自然地赐予,下在霜冻之时,是适得其所,下在春暖花开之时,便是万物的劫难。桃花遇白雪,温暖遭霜冻,对桃花来说,是外力的催折。其实,不止桃花,春暖花开的大地,面对这冷气的侵袭,不知有多少生命遭催折!

还记得海子的那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面朝大海”是眺望远方,“春暖花开”是享受当下,暖风吹拂,细雨滋润,阳光抚慰,这才是春天的当行本色。当斯时也,四下望去,漫山遍野桃红点点,绿柳飞扬,这是赏心悦目、姹紫嫣红的景象,是生命芬芳、姿容俏丽的姿态。一场冷风,一场大雪,下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从春到冬,只是刹那间的反转,从光彩绚烂到茫茫萧瑟,这难道不是美丽的劫数吗?“春暖花开”只是美丽的期许,现实却处处是美丽的劫数,这本是自然的规律,只可惜诗人太过执着于美丽与梦想。

春日落雪,并非没有预兆。

其未下之时,先是冷风吹拂,这是天气变化的征兆;而后是雨,淅淅沥沥,整个天地空濛一色;最后才是雪,纷纷扬扬,大地白茫茫一片。雪开在了冬天,凝成冷霜般的模样,如粒粒冰冷尖锐的细沙,想要冻化你的手,雪开在了春天,是柔软的、湿润的,可谓“滋润美艳之至”。雪花在空中飘扬,花体舒展,触地即化为水;只有在山间地头,才会积成薄薄的一层,如羽绒般铺展开来,太阳出来,便化作水汽消散。

春雪是雨的精灵。小孩子们嚷嚷着下雪了,想要去堆雪人时,铲成一堆的雪很快化为雨水;雪落到屋檐上,太阳出来,即变成檐水,滴滴答答,如线般下落。想要看冰冻成条的檐溜,怕是得等到冬季大雪之时。

春雪始下凌厉,四周雾气弥漫,下着下着,天气就开阔了,天也亮起来了,那是太阳要出来了。当太阳升起时,雪仙子早已藏匿得无影无踪。或是因为逆时节而下,春雪是衰微而短命的。当阳光照耀拂走阴霾之时,又是春暖花开时日。于是,人们说,一场风,一场雨,又一场风,一场雨,万物就是在风雨中生长成熟的。

谁又能阻挡住春的脚步呢?不信,你看,当天晴之时,山花烂漫,到处是姹紫嫣红,鸢飞莺啼,一派生机,只有那些胆小爱抱怨的,才会诅咒这春天的雪花?还有那些善感多情的,才会将花的零落怪罪到这春雪之上?

我爱桃花,我也爱雪。它们都是自然的精灵。

桃花姿容娇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春日孕育出的娇艳姿容,当其漫山遍野开遍,最黯淡的人也会被激发生命的欲望。雪花翩翩起舞,洁白美丽,我爱她平等施爱于众生,天地之间,每一个角落,只要她倩倩素手挥洒,每个角落里都留有她的印迹。

三月和风吹开了桃花,万物也适时萌动。三月飞雪携带冰霜,万物顿时枯萧,桃花遇上雪,虽是温暖遭逢寒冷的劫数,但这何尝不是自然机缘与人间定数呢?

“万物兴歇皆自然”,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当冷风吹送,遇暖气凝结成水或成冰,下雨或落雪,这是自然的安排。桃花开时,万物逢春,有雨贵如油;但春尚不能定,这便有春雪,白雪覆盖了灼灼桃色,冰冷霜冻了夭夭其华,这或许就是美丽的劫数?

自然况且如此,人生之中,谁又能逃离?

唐朝诗人崔护的诗中写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自然地定数;但 “人面不知何处去”就是不确定的人间之数。相对自然,人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戍守在外的兵士美好的愿望,而现实却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思念是徒劳的,只是徒增忧伤而已。

人生命运,常在翻转之间,当苏轼任徐州太守之时,这是他官场和文名皆胜之时,他不会想到,接下来他会有半年的牢狱之灾,生死尽在旦夕之间。

“物壮则老”是说事物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衰微;“损之则益”是说,摧损贬谪对事物的发展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本是桃花时节,却雨雪霏霏,人的想法会随年龄的增长而改变,去年此时,也是“雨雪其滂”,我只为桃花感慨;今年此时,虽雨雪霏霏,我却有天道自然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