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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邵宝健《永远的门》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郎咸勇  2017年03月31日12:05

  读了邵宝健先生《永远的门》,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那扇“永远的门”,不时浮现眼前,让我既替“单身汉郑若奎和老姑娘潘雪娥”那隐约未成的爱情伤感不已,也替邻居们那阴阳变幻不定、令人难以琢磨的矛盾心理而尴尬叹息。

  这是一篇爱情小说?描写了“单身汉郑若奎和老姑娘潘雪娥”的爱情萌芽?思忖片刻,我摇头否认了;这是一篇世情小说?刻画了邻居们那扭曲变态的复杂心理?又似乎觉得两个主题,兼而有之。

  正所谓横看成岭,侧看成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由此可见作者之笔端狡狯,难以界定,由此可见《永远的门》具备了上上品格,堪称经典啊。

  闲话少叙,且让我们来鉴赏这篇小小说。

  小说一开篇,作者就布置下一个典型环境,以供小说中的人物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谈情说爱,生活其中。

  在这个典型环境中,给读者的突出印象就是个“古”字,你看“江南古镇”、“古井的小杂院”、“一式古老的平屋”,即使“格局多年未变”一言,虽然没有“古”字,但也体现了这个内容。

  因为,作者就是要借这个“古”字,体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迂腐古板,思想保守,观念陈旧,难以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

  而“单身汉郑若奎和老姑娘潘雪娥”,就生活在“这八九户人家中”。

  作者之所以安排“单身汉”和“老姑娘”住隔壁,就是要让二人之间酝酿爱情,擦出火花,而让他们生活在“这八九户人家中”,则是要让二人故事,放置在这些观念陈旧的人们之中,以求“投石击破水中天”,生出波澜。

  于是,每当他向她致意时,她回完话,“随即擦身而过”,这就表明了潘雪娥之敏感机警,怕招惹闲话,这就遥呼了后文的“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一言。

  而此时此刻的周围邻居们呢,则是希望他们之间发生点故事,但是“多少次了”,人们只是“幸运地看到他和她在院子里相遇,听到的总是这么几句”,于是“这种简单的缺乏温情的重复,真使邻居们泄气”。

  此时此刻,邻居们倒是善意地希望他们之间发生点故事,然而,故事发展到最后,当他们“搬开那只老式花竹书架”,看到“墙上分明有一扇紫红色的精巧的门,门拉手是黄铜的”时,“邻居们闹闹嚷嚷起来。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这前后迥异的态度,就反映了他们的虚伪、扭曲和变态。

  随后,作者对这二人进行了肖像描写。

  对于潘雪娥的描写,作者抓住了以下几点:

  “潘雪娥大概过了四十”了,她“苗条得有点单薄,瓜子脸,肤色白皙,五官端庄”,“衣饰虽时髦又很素雅”。

  这番描写表明了潘雪娥已是人到中年,且端庄美丽,尤其对她衣饰的描写,表明了她观念时尚,素雅大方,绝不花里胡哨,于是就暗示了其为人也,洗尽铅华,不矫不饰,娴雅守礼,柔和稳重。

  同时,邻居们还知道了“她在西街那家花店工作”,此笔也,乃是作者用心处,因为下文多次写道郑若奎“常常带回来一束鲜花”,是巧合还是有意,这就留下了想象空间。

  另外,“邻居们很不理解”,如此“端丽的女人为什么要独居”,他们“只知道她有权利得到爱情却确确实实没有结过婚”,这也留下了想象空间。

  对于郑若奎的描写,作者抓住了以下几点:

  “郑若奎在五年前步潘雪娥之后,迁居于此”,是巧合巧遇,还是他追随她到了这里?就再次留下了想象空间。

  邻居们知道“他是一家电影院的美工,据说是一个缺乏天才的工作负责而又拘谨的画师”,就为后文画那扇“永远的门”埋下了伏笔。

  而他一个“四十五六的人,倒像个老头儿了。头发黄焦焦、乱蓬蓬的,背有点驼。瘦削的脸庞,瘦削的身躯,只有那双眼睛大大的,总烁着年轻的光,烁着他的渴望”,这一肖像描写也,首先展示了郑若奎之青春不再和相貌平庸,凸显了他在严苛艰涩、没有爱情滋润生活下的苍白孤寂,也暗示了他对于爱情的自卑自怯,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好画一扇“永远的门”而暗恋潘雪娥,就为后文那扇“永远的门”埋下了伏笔;其次从“只有那双眼睛大大的,总烁着年轻的光,烁着他的渴望”里,分明可见他对于爱情的热情和希望。

  随后,作者描述了郑若奎回家时,“常常带回来一束鲜花,玫瑰、蔷薇、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不断”,他“总是把鲜花插在一只蓝得透明的高脚花瓶里”,这几笔就呼应了上文“她在西街那家花店工作”,暗示了郑若奎对于潘雪娥的暗恋之情。

  作者又描述了郑若奎“洗那只透明的蓝色高脚花瓶”,“洗罢花瓶,他总是斟上明净的井水,噘着嘴,极小心地捧回屋子里”,这里,我们明白了他捧着的不是花瓶,而是他那深深的恋情啊。

  接着,作者寓意双关地说“一道厚厚的墙把他和潘雪娥的卧室隔开了”,这里“厚厚的墙”者,含有两层含义,浅层意思很好理解,而深层意思则是指那些迂腐古板的保守思想和陈旧观念,那些残存于角角落落的封建意识,就是这些东西将二人隔开了,让他们对于爱情望而止步。

  然后,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推出了一组特写镜头——

  “一只陈旧的一人高的花竹书架”贴紧墙壁,置在床旁,在“这只书架的右上端,便是那只花瓶永久性的所在”。

  在这组特写镜头中,有两点须引起大家注意:

  ①.“花竹书架”者,遥呼了后文之“当搬开那只老式花竹书架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墙上分明有一扇紫红色的精巧的门,门拉手是黄铜的”,而这只“一人高的花竹书架”就起了遮挡视线的道具之用。

  ②.在这只书架的右上端,便是那只“花瓶”永久性的所在,此“花瓶”者,则是爱情之象征物也,也起了道具之用。

  另外,在他的“室内或是悬挂,或是旁靠着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别人的和他自己的画作”,这些道具也,均呼应了上文之“他是一家电影院的美工,据说是一个缺乏天才的工作负责而又拘谨的画师”。

  是啊,由于“这屋里缺少女人”,所以就“缺少只有女人才能制造得出的那种温馨的气息”,于是“家具的布局”不尽合理,而“蒙受灰尘的程度”则堪称严重啊。

  接着,作者刻意强调了“那只花瓶总是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不仅如此,“瓶里的水总是清清洌洌”,不仅如此,“瓶上的花总是鲜艳的、盛开着的”,这就层层递进地突出了“花瓶”之用。

  这里,鲜花是爱情的象征,而“那只高脚花瓶”,则是郑若奎的情感寄托,是他深深向往爱情的象征之物。

  然而,尽管邻居们“热切地盼望着,他捧回来的鲜花,能够有一天在他的隔壁——潘雪娥的房里出现”,但是,“这个奇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于是,“人们自然对郑若奎产生深深的遗憾和绵绵的同情”。

  此时此刻,邻居们的心理还是健康饱满的,洒满阳光的,满含着正能量的。

  随后,小说微澜渐起。

  在“秋季的一个微雨的清晨”,郑若奎撑着伞,在向潘雪娥致意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来。

  这里,作者就以“秋季的一个微雨的清晨”的环境描写,渲染烘托了悲凉气氛,同时也映衬了人们的悲哀心情。

  于是,“院子里就有了哭泣”,而“那位潘雪娥没有哭,眼睛委实是红红的”,这里对于郑若奎的去世,使用对比手法,展示了人们对于悲痛的不同表达,潘雪娥对郑若奎无疑是有感情的,只是她的悲痛是委婉含蓄的,是满含深沉的。

  “花圈”呢,是“一只又一只”,而潘雪娥献给他的花圈,则是“大大的缀满各式鲜花的没有挽联的花圈”,这就再次以对比手法凸显了潘雪娥对郑若奎的委婉含蓄的深情,尤其是“缀满各式鲜花”者,就呼应了郑若奎“常常带回来一束鲜花,玫瑰、蔷薇、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不断”,“总是把鲜花插在一只蓝得透明的高脚花瓶里”。

  于是,在郑若奎走后,没几天,潘雪娥也搬走了,她“走得匆忙又唐突”,这就暗示了心细如丝的女主人公敏感地察觉出了环境的逼仄压抑,就折射出了“这个普通的院子里”的人们之间的心灵隔阂、爱好窥伺和虚伪麻木。

  不久,人们来“整理画师遗物”了,他们“打开锁着的房门”,惊讶地发现“他的屋子里尽管到处灰蒙蒙的”,但是,“那只花瓶却像不久前被人擦拭地空心似的,明晃晃,蓝晶晶,并且,那瓶里的一束白菊花,没有枯萎”。

  这里,虽然作者没有明说,却给人们以暗示和想象,读者一下子就会想到这都是潘雪娥所为,就再次暗示了潘雪娥也在暗暗爱着郑若奎,那么,是什么阻止了彼此相爱的脚步呢,窃以为,罪魁祸首就是“古镇”上人们的迂腐古板的陈旧观念,那心灵隔阂,爱好窥伺和虚伪麻木的灵魂。

  故事接近尾声了,作者竟再次掀起了新一轮波澜。

  “当搬开那只老式花竹书架的时候”,人们的眼睛都瞪圆了,他们发现了一扇门,在“墙上分明有一扇紫红色的精巧的门”,那“门拉手是黄铜的”。

  于是,“人们的心悬了起来又沉了下去”,于是,邻居们闹闹嚷嚷起来了,“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他们分明觉得被“这对狗男女”欺骗了,原来如此!

  小说继续波荡起伏着。

  然而,“当有人伸手想去拉开这扇门的时候”,人们惊呼起来“黄铜位手是平面的,门和门框平滑如壁”,原来那是“一扇画在墙上的门”啊。

  小说至此,戛然而止,而读者却被小说之跌宕起伏搅得难以平静,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