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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然《独龙花开》:书写“直过民族”文明进步的美文华章

来源:文艺报 | 丹增  2017年03月10日06:49

吴 然

吴然,1945年生,云南人,现居昆明。云南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昆明儿童文学研究会名誉会长。出版有散文集《天使的花房》《牵手阳光》《吴然经典美文》《散文向你微笑》等40多部。多篇作品入选多种版本的中小学语文教科书。

15年前,我到云南工作,有幸结识了一大批云南本土优秀的文艺家,儿童文学作家吴然就是其中一个。

在我印象中,吴然为人谦和,为文唯美,瘦小的身材却蕴藏着很大的文学能量。据我所知,在曾经被外界赞誉为“崛起的新山脉”的云南“太阳鸟”儿童文学作家群中,吴然是其中坚持时间最长、创作成绩最丰、社会影响最广、发挥作用最大的本土儿童文学作家。他集儿童文学作家、批评家、编辑家于一身,迄今已经创作出版了40多部儿童文学作品,并先后3次获得儿童文学最高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以及以宋庆龄、冰心、陈伯吹等命名的儿童文学奖。多年来,吴然以自己的慧心和定力、毅力、判断力,深深影响了后来的云南儿童文学创作群体。因此,他被称为“云南儿童文学提灯人”。

与作品丰厚、获奖众多这些成绩相比,更让人羡慕称道的是,吴然还是拥有读者最多的作家之一——“有小学的地方,就有他忠实的读者”。吴然是作品入选课本最多的作家之一,他创作的《珍珠泉》《一碗水》《走月亮》《我们的民族小学》《新年礼物》等入选各种语文课本,影响了数代学生。据统计,吴然先后有近70篇次作品,入选国内和海外各种语文教材,他也被称作“语文书里的名家”,这同样是一个了不起的称号。

就是这样一位成就卓著、年逾古稀的作家,在2017年新年到来的时候,又为青少年读者奉上了一份“新年礼物”——长篇纪实儿童文学《独龙花开》。翻开这部沉甸甸的新书,我首先看到的是老朋友吴然精神矍铄、笑容灿烂的照片,让我感到非常欣慰;又读到他清泉般自然流畅、清新亲切、常读常新的美文,我仿佛循着吴然的笔端,再一次走进了世所罕见的独龙江,再一次领略了那里最独特、最神奇、最迷人的奇山异水、人文风光。

说实话,刚拿到书时,看到书名,我是有一点诧异的:《独龙花开》——“独龙花”是一种什么花呢?我当然知道,由于独龙江峡谷地理位置特殊、雨水丰沛,有着高原立体垂直型气候等特点,那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那么,吴然到底是要写独龙江峡谷里哪一种鲜花呢?从翻开书本:“奔跑的独龙江不睡觉,夜里照样流着,波浪追赶着波浪,又唱又跳。清晨,白而蓝的雾气在江面上飘飞着,在给独龙江洗脸呢。”到合上书页:“啊哟哟啦哟……我们是独龙兰卡的孩子,我们是独龙木利的儿女,有梦想就有希望哎,有梦想就有希望哎……”我终于明白,吴然要书写的独龙花,是所有花中最绚丽的那一朵——她是童稚之花、笑靥如花,也可以说,是教育之花、文明之花、未来之花,是一个由原始社会直接过渡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的“直过民族”,在艰难曲折的探索中,找到自己走向幸福未来的光明之花、希望之花、追梦之花。

这样来看,《独龙花开》从独龙江边最早的一所巴坡小学写起,从独龙族第一个识字少年孔志清写起,从孔志清拜在孔子牌位之前、得赐汉语名字写起,到以新一代独龙孩子“小小梦之队”融入六朝古都西安、融入到现代化的“姚基金”篮球竞技比赛中,收束全篇,全书这样的谋篇布局,就绝非偶然。我觉得,吴然选取了一种寻找足迹的写法,他数次踏访、深扎现场,触摸独龙江奔跑的脉搏和心跳,倾听独龙江流淌的故事和歌谣,在独龙江边仔细打量和寻找一个又一个脚印,寻找那些可能被历史尘埃遮蔽了的、被江水浪花打湿了的、被族群记忆稀释淡忘了的一个个脚印。在吴然看来,恰恰是这些脚印窝儿里,保留了一个民族的古歌长调,农耕狩猎、婚丧嫁娶、日常起居,保留了那些最鲜活的、毛茸茸的生活细节。这些细节里,既包含着独龙族勤劳的美德、善良的秉性、坚强的隐忍、倔强的抗争,也隐藏着因循守旧、愚顽狭隘的某些积习。有一些传统,需要在扬弃中继承,有一些文化,需要在辨析中赋予新的审美含义。

心细如发又独具慧眼的吴然,不仅找到了那些脚印,富有质感地审视描摹了那些脚印,还用他特有的珍珠般灵动光泽的文字,将这些脚印连缀起来,它正好完整清晰地记载了一个“少小民族”从化外之地,从蒙昧之境,通过数代人坚持不懈地呵护文明火种、发展民族教育,融入到中华民族大家庭、融入到现代文明历史进程的全过程。因此可说,吴然的《独龙花开》既是对一个“直过民族”走向现代文明进步过程的深情礼赞,也赋予了文本丰富多义的思想内涵和审美意义,是当下纪实类儿童文学长卷创作独特而重要的新收获。

说到长卷,我不由得想起,吴然过去的创作,基本是以短章为主。我知道,他为多个民族创作过难以计数的精美的儿童文学作品,他怎么会在古稀之年,为一个人口总数特别少、进入到公众视野的时间也特别晚的独龙族,专门写这样一本大书呢?我猜想,大约有两个原因,一是吴然对独龙族持续关注的时间特别长。如果从他2007年在《人民日报》发表第一篇关于独龙族的散文《巴坡小学》算起,已经有10年;从他抵近独龙江采访却因大雪封山被阻于贡山县的1985年算起,则已经过了32年;更早,吴然读到冯牧的《滇云揽胜记》,读到其中记写独龙族学校和江上索桥的文章,就让吴然对独龙江心向往之——如果从那时算起,则有近40年。坚持写作,在吴然人生经历中,有半个多世纪。而持续关注独龙江,在他心灵一隅,就占据了整整40年,这是何等的执著!

另一个原因,作为一部纪实作品,《独龙花开》是记写一个民族成长的故事,她交织着无数大人和孩子成长的身影。承载成长的重大主题,需要相应的篇幅体量。成长与追梦,让沧桑的独龙江沿岸这一方神奇土地,焕发出年轻朗亮的光彩。而成长,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它注定是漫长的、复杂的,有时候还可能是曲折的——比如书中写到一个细节:当大雪封山前夕,来自独龙江、就读于贡山学校的几十个独龙族孩子,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了。如果不能及时找回这些孩子,就意味着至少半年时间,这些孩子将处于失学状态——而且将可能永远远离现代学校教育,回归到同祖祖辈辈一样的自然人,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这个细节的意味特别丰富,它折射出现代文明与古老传统的冲突和较量,也表现出独龙孩子特有的心机和狡诈——他们事先算定了大雪封山的时间,踩着这个节点企图“胜利大逃亡”,但他们却漏算了以老县长高德荣为代表的独龙人坚定走现代文明发展道路的勇气和决心。最后,从绵延上百公里的深山峡谷散居村落里,孩子们被一一找到、送回,文明战胜了蒙昧,前进战胜了倒退。而这个故事本身,却又是那么的丰富多义,耐人寻味,而且还充满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喜剧意味。

近些年,我对儿童文学创作也屡有尝试,写作出版了《江贡》《小活佛》《我的高僧表哥》等一些作品。我深知,儿童文学创作看似简单,深入堂奥,才知道其中的学问高深,艰辛不易。儿童文学可以说是浅而不浅,简而不陋——它既要你明白如话,又要你丰赡厚重;既要你惜墨如金,又要你计白当黑……总之,儿童文学是易学难精,要想成为其中的高人,则需要勤奋外加天分。在我看来,吴然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他的《独龙花开》,以儿童视角的曼妙美文,书写出了“少小民族”文明进步的真切轨迹,为我们描绘出了丰饶动人的文学风景。

《独龙花开》开口很小,开掘很深;看似稚拙,实为高妙。吴然在选材和剪裁、叙事和写人、提炼和开掘等方面,既超越了自己以往的创作成就,也为纪实类儿童文学文体树立了一道新的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