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怀抱里——读阿拉提·阿斯木长篇小说《时间的玫瑰》
包括这本《时间的玫瑰》在内,我已经读过维吾尔族作家阿拉提·阿斯木的4部长篇小说了,其余的3部分别是《时间悄悄的嘴脸》《时间的孩子们》《白杨树下》。通过他的小说,我对整个维吾尔族小说充满了兴趣和好感。
从阿拉提·阿斯木开始,我把买买提明·吾守尔、祖尔东·萨比尔等人的作品,能找到的都找来逐一阅读,并试图进入维吾尔族的小说世界。对阿拉提·阿斯木的小说,我常有相见恨晚之感:如果10年前或者更早些时能遇到他的小说,也许当年我会更加认真地学习维吾尔语,并进一步加深对维吾尔族文化和文明的了解和学习,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了解点皮毛。
所以我在读阿拉提·阿斯木小说的时候,对作品中表现的维吾尔族人的精神状态、生活、文化尤其注意,这恰好也是其小说要表现的重要内容,新近出版的《时间的玫瑰》更是如此。读这部小说时,我读出了古代章回体小说的感觉。这真是一种奇怪的阅读感觉。
小说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在北京工作的维吾尔族干部退休后回到家乡伊犁,为了搜集写回忆录的素材,从伊犁出发前往库尔勒、和田、喀什等地走亲访友。作品记录了主人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写出了他面对极端宗教势力、官场腐败时鲜明的立场,写出了新疆60年的变化和发展。
和其以往的多部小说一样,阿拉提·阿斯木的这部长篇小说并不是以故事见长。作者“玩”的是语言和属于他的特色表达,其吸收了维吾尔族文化精华的汉语表达,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辨识度。
在作品中,阿拉提·阿斯木对维吾尔族名言谚语的化用,甚至把汉语成语、谚语用维吾尔语的思维表述出来,这些都成了作者语言的宝库,用得恰如其分,增添了许多幽默。
维吾尔族是一个幽默的民族,这在阿拉提·阿斯木作品中也有非常好的体现。他的作品语言风趣幽默,人物之间的对话都是段子,不了解维吾尔族文化的人读了可能不太理解,认为作者没有“贴着人物写”。然而,作者写的却都是真实的生活状态,现实生活中的许多场合我就曾听到他们如此对话,笑话不断。他们所说的,简直都是小说语言。
上学时学维吾尔语,成天只是就语言学语言,没有深入到维吾尔族文化内核中去理解语言,所学自然是事倍功半,直至最后完全放弃。维吾尔族的绰号文化,如果仔细研究,是非常有意思的。维吾尔族人基本都有绰号,这是我从阿拉提·阿斯木的小说中知道的。后来,我在看其他维吾尔族作家作品时,也很注意作品中的人物是否都带着绰号出场。
我发现在许多小说中,对维吾尔族绰号都给予了格外的注意。穆罕默德·巴格拉希在小说《老爷车》中就特别强调:“队里的人平时互相称呼对方时,总要捎带上各自的绰号。甚至在车队的考勤本、通知书上,在车队同事的婚丧事请帖上,都要注上各自的绰号。如果称呼对方不加绰号,双方都会感到不亲切、不自在。而且不管这个绰号多么粗俗、难听,大家都毫不在意。这里人常说:绰号是天赐的。”
在《时间的玫瑰》中,基本每个人物都有绰号。老板阿西木因为开宝马车被叫作“阿西木宝马”,擅长讲笑话的马里克被叫作“马里克卓别林”,怕老婆的买苏提叫“买苏提不怕”,做木匠的霍加叫“霍加木匠”,还有聪明得跟狐狸一样的“马赫穆提狐狸”,巴力江因大学时感情受挫而被叫作“巴力江感情”。甚至小说中的汉族人也有绰号,比如在南疆任职多年的刘湘,就被叫作“刘湘奶茶”。每个绰号都有一个或数个故事,不管你愿不愿意,许多绰号跟随人物一生,如影随形。
书中的主人公艾克拜尔生长在伊犁,在小说中,有着大段大段对伊犁人性格的描写,描写之深入,是我在其他许多作家作品中所未见的。作为在伊犁已经生活了10年的读者,我读起来觉得非常亲切。而读完阿拉提·阿斯木的这部小说,对伊犁人、伊犁的土地的感触会越来越深。
伊犁的维吾尔族笑话,绝对值得一提。阿拉提·阿斯木在作品中,也常借小说人物之口,对伊犁笑话的成因、影响、作用等,进行深入的分析。写笑话家、喝家们(即喝酒的人),也是阿拉提·阿斯木的一绝。
在作品中,主人公艾克拜尔不断地劝告他的同学们拿起笔写回忆录。作者所想,大约也如胡适当年一样,“到处劝人写回忆录,盼的是个人生平资料可以反映时代兴衰,集腋成裘,缀为历史。”阿拉提·阿斯木对时间非常敏感,这在他写“时间三部曲”(《时间悄悄的嘴脸》《时间的孩子们》《时间的玫瑰》)中就可见一斑,三部作品中都有不少笔墨专门用来写“时间”;而本书以主人公退休后反思一生撰写回忆录来展开,也从另一方面反映着作者对时间的态度。一如本书最后所写,“时间没有亏待我们,母亲在时间的怀抱里养育我们,故乡在时间的摇篮里恩赐我们生活……”,“时间的甘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