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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婉的小夜曲——评冉冉的失眠诗
来源:文艺报 | 李美皆  2017年03月03日06:57

土家族诗人冉冉一定是对失眠有刻骨铭心感受的人,她有一组诗,写的基本上都是失眠,是一个在深夜醒着的女人的低徊的叹息。

《只要一步》中写到:“那一步/是你走过的/最沉/最慢/最/惊心的一步/如干柴迈向烈火/花朵/迈向果实”。只差一步就可以迈进睡眠,可是这一步,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易如反掌又难于登天,清醒的神经总是在最后一步把睡眠的大木车紧紧拉住。放松,睡眠就如呼吸一样自然;越是如履薄冰,睡眠就越是变得惊心动魄。睡眠的最好境界就是对睡眠的不自知,而失眠是因为对于睡眠的清醒,不能问“能不能睡着”,一问就错,一问就毁。

世人皆睡我独醒,那一定是一种痛苦的觉醒,独自面对无边的黑暗,在自己的神经上奔跑。那如水洗过一般的清醒,融入如水的暗夜,成为暗夜的一部分。世界静止,万物为黑暗所消隐,失眠者面对的东西是最简单的,也是最抽象的;最切近的,也是最渺远的。这时候,最容易发现和省视白天不会留心的对象,比如,自己的身体:“这身体旧了/我仍然/爱它/我爱它漏洞百出的/睡眠/我爱它睁着眼//睁眼梦见的夜晚/是真正的夜晚/死亡不能比/最纯粹的爱情/也不能比//它越来越旧了/失眠不能作它的补丁/遗忘也不能”(《这身体旧了》)。身体,就是人本身,人似乎应该最了然于心,然而,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这首诗是诗人在失眠状态下,把身体作为一个客体、一个他者来观照的,所以,她说“这身体旧了”,而不是说这身体老了,自己的身体在一种有距离的审视下,被充分物化和对象化了。

《天黑下来》中写到:“从前我们彻夜走在铁轨上/滑翔的火车黑得透明”。这也是失眠者的特殊感受,失眠给了失眠者一双面对黑夜的特殊的眼睛和一副感受黑夜的特殊的神经。

卡莱尔说:“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失眠者岂止是哭长夜,简直是在长夜里欲哭无泪,所以,那些低低的吟诉中包含着伤口以及为伤口所做的努力:“赶在天亮之前/把创口缝好/把蛋壳背在身上”(《赶在天亮之前》)。对于失眠者来说,长夜漫漫何由彻!然而,如此难熬的夜里,还要为白天完成一个热身。失眠者往往是活得很累的人,因为他们太要完美,太想照顾到每个人每件事。至少,在我对冉冉的认识中,这个感受是准确的。

冉冉的诗写得非常精致,符合一个对完美苛求到失眠的诗人的水准。“像风藏在密林/舞蹈藏在舞者身上/这纽扣的位置/让人着迷”(《纽扣》),用风在密林、舞蹈在舞者身上来形容一颗纽扣之于一件衣服的浑然天成的存在,实在是神来之笔。

冉冉的诗是阴性的,是低婉的小夜曲,写得极其节制,有着东方的内敛,如她这个人:痛苦也是平和的,煎熬也是宁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