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哈斯乌拉是蒙古族著名的作家，他在创作上还是一位多面手，诗歌、小说、散文，全面开花。也许首先应该把哈斯乌拉视为一位诗人，因为在我的眼里，蒙古族就是一个诗歌的民族，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浪漫的诗情。尽管如此，我还是更喜欢哈斯乌拉的小说，这可能与我平时读小说读得太多有关系，我会将哈斯乌拉的小说跟我读过的小说作比较，比较之后就发现，哈斯乌拉的小说有着诗歌的韵味，他把蒙古民族的浪漫诗情带到小说之中。蒙古族是一个富有诗情的民族，他们的生活太容易生长出诗情：蓝天，白云，广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以及他们的游牧日子、悠长的牧歌。哈斯乌拉的小说有诗歌韵味，并不是说他写的是诗化小说，而是说他不仅将这些富有诗情的生活编入小说的故事之中，而且还会在叙述中让其诗情充分地挥洒出来。在厚厚十大卷《哈斯乌拉文集》中，中短篇小说就有两卷，所收入的30余篇小说，都包含着生动的情节，朴实畅快的语言，这些小说基本上讲述的是发生在草原上的当代故事，既有沉重的悲剧，也有亮丽的颂歌。而从整体上则构成了一幅完整的草原版图，把我们带入北方广袤的大草原，在蓝天白云下，骏马奔驰，牛羊遍地，诗意和爱情油然而生。这是一幅动态的、全景式的图画，真实记录了蒙古草原近半个世纪来的社会变迁，具有浓郁的现实感。

哈斯乌拉被誉为“草原人生的歌者，马背民族的画师”，这是名副其实的赞语，比如他的小说，故事取材于草原生活，他用最质朴的笔真实地描绘出人物的民族气质和神采，蒙古民族独有的文化习俗也给哈斯乌拉小说带来鲜明的民族风格。从这个角度说，民族化成全了哈斯乌拉的小说。但哈斯乌拉小说的价值决不仅仅体现在对蒙古民族的真实表现上，更为难得的是，他通过小说形象地诠释了草原文化的精神内核。中国是一个多民族文化的大家庭，在中国文化的谱系中，草原文化作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不应被忽视。草原游牧文化造就了蒙古民族开拓进取、刚健有为、宽容和穆、平静安详的性格，以及与大自然相依为命的宗教式情感，而这一切都在哈斯乌拉小说的主题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展开。《虔诚者的遗嘱》是哈斯乌拉的小说代表作，便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才一万余字的短篇小说，却容纳了丰富的社会内容。这篇写道布敦葛根在“文革”前后遭遇的小说，发表于新时期文学之初，基本主题既与当时拨乱反正的文学思潮相吻合，又远远不止于此，从道布敦葛根坚韧淡定从容地面对苦难，看到了一种传统的力量；从道布敦葛根与公社书记那顺微妙的关系中，则看到了一种传统的融洽。这一伟大的传统就是草原文化，草原文化精神让草原上的人们具有虔诚的宗教情怀，给人们执著的信念。即使在“文革”中葛根庙被摧毁，极左思潮让人们噤若寒蝉，但人们仍会默默地将信仰寄托在老榆树上，而像道布敦葛根，更是将一株信念大树栽种在了自己的心中，与自己的灵魂结合为一体。在这篇小说里，哈斯乌拉是新时期以来第一个以如此严肃而又深沉的方式正面表现宗教与信仰的主题，这正是因为他深得草原文化精神真谛的缘故。

哈斯乌拉的小说也是民族文化融合的结晶。他是一位蒙古族作家，蒙古民族的思维习惯和观察世界的方式是他进行小说创作的思想主干。但他是以汉语进行写作的，他有很高的汉语写作水平，并能够将汉语思维特点与蒙古民族的思维方式完美地对接起来，以流畅纯正的汉语叙述将蒙古民族的文化神韵毫无挂碍地表现出来。比如“每天回来像老牛一样喝茶，像羔羊一样和孩子们玩耍”，将蒙古族牧民的日常生活情态隐喻在汉语修辞之中，具有特别的文学感染力。文学研究界针对蒙古族作家的创作，提出了“草原文学”的概念，哈斯乌拉无疑是抒写草原文学的重要作家之一，他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以自己的创作见证了中华多民族文化的丰富性和融洽性。他的小说是以蒙古族文化思维为体，以汉语思维为用，从而拓展了当代小说的文化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