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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界“狂人”许渊冲做客《朗读者》,畅谈文学翻译与人生旅程

来源:北京大学出版社 |   2017年02月21日16:30

2017年2月18日周六晚8点在CCTV-1和CCTV-3联合播出《朗读者》。此次播出的《朗读者》受邀嘉宾是译界泰斗96岁高龄的许渊冲先生。许老在节目中给大家分享翻译趣事及人生故事。

去年,96岁高龄的翻译家许渊冲受央视《朗读者》制作人董卿的邀请,来到节目录制现场,给大家分享翻译趣事及人生故事,许渊冲对董卿说道:“10年前,我做直肠癌手术时,医生说我最多能活7年,可是我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2014年的时候,得了国际译联杰出文学翻译奖,成了首位获此殊荣亚洲翻译家。让中国文化得到了认可,我要走也没什么遗憾了。我希望我还可以抓紧时光,多为翻译中国文化做些事情.......”对于未来的时间,他是这样雄心勃勃设计的:两个多月翻译一本,计划有生之年完成《莎士比亚全集》。

“狂人”许渊冲:诗译英法唯一人

在《朗读者》的录制现场,许渊冲刚上台,便递给董卿一张名片,名片上赫然印着“我是书销中外六十本、诗译英法唯一人”,完全不按中国式含蓄的套路出牌,引得董卿也连问:诗译英法唯一人,这样说真的好吗?许老如此解释“我是狂,但我是狂而不妄,句句实话。是 120 本就是 120 本,我绝不说成 200 本。我觉得“狂”是自信,一个人不能没有一点“狂”,没有自信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译文林徽因诗词《别丢掉》追暗恋姑娘

然而,大抵所有人都知道许渊冲是中外闻名的翻译家,却鲜有人直到他到底是如何结缘翻译事业的,又如何将翻译事业坚持一辈子的。在《朗读者》节目录制现场许渊冲感概说道:1939年,我把林徽因的诗《别丢掉》译成英文,发表在《文学翻译报》上,然而这首诗其实是我当年用来追求一个女孩儿的,可是并没有追成功。直到50年后,我获得国际译联杰出文学翻译奖时,收到了这位女同学的回信,然而却已时过境迁。就这样,许渊冲的“爱情”丢在了学生时期,但从那时起开启“翻译人生”,他尽毕生之力所做的,就是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之美,似无止境。(节选自CRI国际在线)

许渊冲谈李清照词英译

文学翻译是两种语言、两种文化的统一,是艺术的高级形式。意美、音美、形美(三美论)是文学(尤其是诗词)翻译的本体论;优势、均势、劣势(三势论)是两种语言关系的认识论;深化、等化、浅化(三化论)是文学翻译的方法论;知之、好之、乐之(三之论)是文学翻译的目的论。总的来说,艺术论是文学翻译的认识论;简单说来,文学翻译就是“美化之艺术”,三美、三化、三之的艺术。如何做好文学翻译呢?下面以两首李清照词的翻译为例,为您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临江仙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云窗雾阁常扃。

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 如今老去无成。

谁怜憔悴更凋零?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在这首词前面,李清照写了几句短序:“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语,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其声即旧《临江仙》也。”这就是说,李清照读了欧阳修写的《蝶恋花》,第一句是“庭院深深深几许? ”她很喜欢,就用同样的第一句写了几首《临江仙》,这是其中的第一首。

前段第一句借用欧阳修的词句,但欧阳公指的是游乐处的庭院,李清照说的却是自己住的深院大宅。她的住宅有多深呢? 窗前云雾缭绕,阁门经常关闭,那就显得更加深了。窗外,柳梢开始发青,梅花开始吐萼,都渐渐看得清楚,春天又回来了。她不禁想起自己和丈夫在南京(秣陵、建康都指南京)度过的春天。现在,丈夫已经去世,葬在建康,而自己也是在丈夫死后开始老的,所以一想建康,就不禁感慨系之。最后一句一作“人客建安城”,但清照是否去过建安,并无根据,还是“建康”好些。英文译成东部城市,就建康、建安都包括在内了。这是模糊翻译法。

前段是抚今思昔,后段是今昔对比。第一句回忆同丈夫花前月下,吟诗填词;但是现在丈夫已去,自己已老,还能做什么呢? 自己无所作为,形容憔悴,身世飘零,又有谁来同情呢? 元宵节前,本来要张灯结彩,现在丈夫已死,又有谁来陪自己观灯赏月呢? 所以觉得试灯也没有意思了。宋人《清波杂志》中说:“明诚在建康日,易安(即清照)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现在明诚已经去世,还有谁来和她的诗呢? 所以踏雪寻句的心情也没有了。

TUNE:“IMMORTAL AT THE RIVER”

Deep,deep the courtyard where I live,how deep?

Cloud and mist veil and close the bower where I sleep.

I have just seen

Mume buds and willow tips grown green.

When spring to sunny trees comes down,

I am old in the eastern town.

How many times have I sung of the breeze

And felt the moon at ease?

Now old,I’ve nothing done.

Who would pity the languid,dreary one?

I’d not see the first lantern show

And have no heart to tread on snow.

这首《临江仙》是李清照抚今思昔之作。下片前三句“感月吟风多少事? 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 ”分译四行:How many times have I sung of the breeze/And felt the moon at ease? /Now old,I’ve nothing done./Who would pity the languid,dreary one? 除第二行为了押韵加了两个词以外,基本译法是1+1=2。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声声慢》曲是李清照的代表作,开头七对叠字被认为是千古绝唱。如果把前三句简化为寻觅冷清,凄惨悲戚,内容没有变化,感情却大不相同。“寻寻觅觅”是若有所失的动态,“冷冷清清”是有所失的静态结果,“凄凄惨惨”是内心的表层,“戚戚”是内心的深处。这三句由动而静,由浅入深,写出了女词人国破家亡,物失人非的悲痛。“乍暖还寒时候”,我认为是刚暖还冷的春天,这种时候最难保养身体。女词人喝上两三杯味不浓烈的淡酒,怎能抵御晚上吹来的寒风呢? 风吹雁叫,一听更加伤心,因为从前看见雁过,总是春回大地,如果丈夫在外,则希望会带来他的消息,现在丈夫已死,过雁还能带来什么希望? 只能令人心碎肠断。

下片转入秋天,“满地黄花堆积”,回想从前同丈夫饮酒赏菊,而今花谢飘零,有谁还会来“采菊东篱”呢? 只好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落花,形单影只,怎样才能熬到天黑啊!更难堪的是,到了黄昏时分,忽然下起雨来,一点一滴落在梧桐叶上,都像是对女词人心灵的打击。这样的哀愁,从春到秋,周而复始,叫一个孤苦伶仃的女词人如何受得了!

全词都用仄韵:觅、戚、息、急、识,积、摘、黑、滴、得,更增加了愁苦之情。英译文用miss,cheer,和觅、戚音似;用drift/swift,quicken/thicken,drizzles/grizzles等,也是用音美来传达原词的意美。

TUNE:“SLOW,SLOW SONG”

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so drear,

So lonely,without cheer.

How hard is it

To keep me fit

In this lingering cold!

Hardly warmed up

By cup on cup

Of wine so dry,

Oh,how could I

Endure at dusk the drift

Of wind so swift?

It breaks my heart,alas!

To see the wild geese pass,

For they are my acquaintances of old.

The ground is covered with yellow flowers

Faded and fallen in showers.

Who will pick them up now?

Sitting alone at the window,how

Could I but quicken

The pace of darkness that won’t thicken?

On plane’s broad leaves a fine rain drizzles

As twilight grizzles.

Oh,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

Beyond belief!

这首《声声慢》是李清照最著名的千古绝唱。我在《翻译的艺术》已经谈过这首词的音美和形美。这里只谈最后一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译法。这句原文全是口语,因为有韵有调,所以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美国译者Rexroth的译文是How can I drive off this word—/Hopelessness? (我怎能把“失望”这个词赶走? )译文无韵无调,用词又散文化,不能传达原文的三美。中国译者徐忠杰的译文是How,in the word “miserable”,can one find—/The total effects of all these on the mind!(怎能在“悲惨”这个词中找到这些事在我心头产生的全部效果? )译文有韵有调,但和原文不同:原文十字,前三后七,或前三中三后四;译文两行,每行十一个音节,把词译成诗了。句型整齐平衡,远不如长短句的短句压抑,长句奔放,效果不大相同。比较一下现译:Oh,what can I do with a grief/Beyond belief!(这种令人难以相信的哀愁叫我如何受得了!)现译虽然不如前两种译文符合“信达切”的标准,但是前长后短,后句四个音节,和原文相近,而且用了两个be和两个ief,读来富有音美,能够使人回肠断气,一唱三叹。由此可见,文学翻译应该发挥译语的优势,选择最好的(而不是最切的或最佳近似的)表达方式,才能译出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