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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断者
来源:中国作家网 | wangzr1  2017年02月15日09:19

(一)

下班的铃声响了半天,老杨才脱掉那件脏兮兮的工作服,没有象往常那样放入更衣箱,而是塞入他那个带饭用的人造革提兜里,弄的饭勺在空饭盒里哗啦哗啦直响。等响声停下来,他才磨磨蹭蹭地从车间里钻出来。

徒弟韩枚枚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师傅,主任让我通知你,今天送你,下班直接到“独一处”。

已是深秋了,树叶噼噼啪啪地往下掉。风不紧不慢的吹着,几片落叶在他脚下被踩得粉碎。他只穿了一件夹克衫,没戴帽子,仅有的三五根头发被小风吹得一会儿在眼前,一会儿在脑后,闹的他搞不清了风向,只是觉得后脖颈子发凉。他推着那辆老式“飞鸽”牌,没有骑,而是沿着厂区大道往生活区走着。这条路他走了三十年了,一想到明天就不用再走这条路了,他的喉咙有些哽咽,鼻子有些发酸。

他十九岁进厂当学徒。那年月,工资少,但运动多,可是他分不清哪个是革命,哪个是反革命,什么运动都不敢参加,就知道干活。而且什么活脏、累,他就干什么。这便成了他的罪名。结果,他被揪出来,斗了一回,扣上了一顶“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反动技术权威”的大帽子。

谁料八年之后,文革结束了,他被平了反,政治上恢复了名誉,补发了工资。车间同事有个从关里家来的妹子,梳着一条大辫子,看他老实厚道,就爱上了他,说啥也不回山东老家了。喜得年近三十岁的他请车间同事喝了一顿酒,把大辫子的铺盖卷往屋里一搬,就算成亲了。第二年大辫子就给他生了个胖儿子,有点重男轻女的他乐得做梦都笑出声来。

好日子还在后头。车间书记找了他好几回,嗔怪地说:“你咋不写入党申请?马上写一份交给我。”

他只上过三年小学,辍学回家无事可作,就到父亲开的豆腐坊里当了小伙计,成天脏得没样儿,衣服硬邦邦的,剪下来一块就能纳鞋底儿了。他常对人用天津腔说:不脏,不脏能干活嘛?他写不了几个字,还是美美地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交上去。没有多久,他就入了党。这样除了干活之外,就多了一个营生,“三会一课”政治学习,书记在讲党课:“党的工作着重点已经转移到经济建设方面来”。他听了,心里十分得意,看来自己就知道干活这回是干对了。

领导又给了他一个任务,带徒弟,就是韩枚枚,一个乖乖女,全车间她最漂亮,惹得别人直嫉妒。老杨虽不好色,可有个漂亮女孩儿在眼前晃来晃去,美滋滋的。

他从没到“独一处”吃过饭,连进都没敢进去过。以前,他只是在旁边的豆腐坊买过豆腐。

那豆腐坊只是人家房后的一个偏房子,他进去时寡妇老板娘让他弯下腰,免得碰着头。可他没弯腰,心里说,难道你的天棚比我的个子还矮吗。他直腰走进去,果然没撞着天棚。可买的豆腐不是太软,就是太硬。为此,他没少挨大辫子的骂。为了不再挨骂,他起了几个大早儿,对大辫子说去跑步,实际上跑到了豆腐坊,帮那寡妇点豆腐。

几天的工夫,豆腐质量大大的提高了,远近有了名儿,生意十分兴隆。乐得寡妇脸上开了花,内心思忖着,这个老杨,一个工人,怎么会做豆腐,不会是杨白劳的后代吧?此后,老杨来买豆腐她从不收钱,在寡妇的心里他就是白马王子,崇拜得五体投地,几次拉他上床,他都推说下面不舒服而逃之夭夭。而已不年轻的寡妇在老杨的心里还不如一块豆腐。豆腐虽然是用有毒的卤水点的,可它无毒还能解毒。他听人说寡妇当年有几分姿色,给她老头子戴了绿帽子,那倔老头一气之下喝了卤水,去见杨白劳了。只有大辫子不知原委,只要老杨买回来的豆腐好吃、他的公粮能够保质保量、工资能够一分不少的交上来,就相安无事。

你怎么才来,大伙都等着你哪。”韩枚枚在“独一处”门口迎着他,把他领到一个单间里。

噼哩啪啦的一阵掌声是对他最热烈的欢迎。书记,主任,班长……一应落座,大家脸上带着笑容,恭恭敬敬地看着他,好象是在招待上级来的大领导,又好像是在接待省里来的大明星。

书记亲自给老杨倒了一大杯酒,自己也端起一杯,激动地站起来,跟老杨碰了一下杯,我代表车间班子感谢你。新千年,咱们车间就一个减员指标,可把我们难坏了,你想,谁愿下来呀。没有办法,只能通过考试来排名,实行尾数淘汰。同时,动员年龄大的党员起先锋模范带头作用。你不买断,车间减员增效的任务就完不成,挨批评事小,影响评双文明、先进、劳模、工资等等等等,事大!你高风亮节,使我们全车间都免受了损失,你的贡献太大了,你的人格太伟大了。来,咱们感情深,一口闷。

老杨连忙站起来,和书记一起闷了。

还没等老杨吃口菜,主任就把酒杯端起来了。老杨,书记代表车间,我代表我自己,同时也代表张厂长。我来之前,张厂长特意让我代他敬你一杯酒。你知道,那几天,厂长跟我说什么“你们车间要是完不成减员任务,就免了你的职”。我这个主任不好当啊,不夸张地说,我这个主任是你给我保下来的。没说的,咱们得喝个双杯。

老杨不敢怠慢,和主任连喝两杯。

班长的眼泪酝酿了半天终于流了出来,杨老弟,你是替的我呀!咱哥俩一个车皮来的,选班长的时侯,你就让过我,我心里有数。可入党我没跟你争,到现在我还不是党员。这次考试,咱哥俩的成绩差不多,你倒数第二,我倒数第一,咱们考不过年轻人。咱俩都不到退休年龄,我比你还大二岁。尾数淘汰,那肯定是我。你看我家困难,坚决不让我买断,可你买断了以后怎么办?我先把话撂在这儿,哥们,为难了就回来找我。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来来来,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了,干了。

老杨四杯酒下肚,已有些发晕。后来又喝了多少他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有一句酒嗑——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话,跟党走。他打了一个寒战,但很快他就又麻木了。他是跟党走的,可是他听老婆话了吗?

当韩枚枚把师傅搀回家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夜空中的黑气把月亮绑架了。一道闪电,刺得人们闭上了眼睛。一声劈雷,使人胆战心惊。一场暴风雨终于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大辫子得知老杨主动买断的事,抓着老杨的脖领子耸了又耸,大声喊起来,你脑子进水了,以后我们还过不过了……我不跟你过了。吓得韩枚枚连忙退了出来,冒雨跑回了家。

(二)

第二天一早,老杨醒来时,大辫子不见了。叫他没有想到的是,大辫子竟然把他买断工龄的五万块钱一分不留地拿走了。

老杨大病了一场。

韩枚枚请来医生,给他打了七天针,身体才渐渐好了。可是心里还是憋闷,想找人说说话。他想起他那上大学的儿子,不觉一阵心酸。儿子知道家里的境况,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出去打工挣学费,不再让他寄钱。

这时,韩枚枚又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碗豆腐脑儿。他嘴拙,不会说感激的话,可他还是被枚枚感动的流出了热泪。他的徒弟,不但技术好,而且心眼好——他的心血没白费。

“以后你怎么打算” 枚枚问。

“我买断的时侯,就计划好了,打算开个豆腐坊,虽然发不了什么大财,维持生活倒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他妈把钱都拿走了,我连一点本钱都没有了,怎么开呀。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不开豆腐坊,还能干什么,我又没有别的手艺”。

“我去买豆腐脑儿的时侯,看到那个豆腐坊写着‘出兑’呢”。

“哪个豆腐坊”?

“就是独一处后边的那个”。

老杨马上来了精神,腿也有劲儿了,立即拉着枚枚一起去看。寡妇见老杨要兑,非常高兴,月租金从四百让到二百,剩下的十多斤大豆也不要钱了。可是一年的租金必须一次交齐,才交钥匙。

老杨刚想提缓交租金的事,可被寡妇一句话给堵死了。老杨和枚枚走出来时,寡妇还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问,你到底兑不兑呀?要不,我给你先留着?

老杨说,你能留就留几天,要是有人兑你就兑出去,随便。

他的心思枚枚已看出来了,她说,钱的问题,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老杨立即打断她,不,不,这不好!你们两口子工资都不高,把钱借给我,你们再闹意见……不行!我另想办法。

书记、主任那里是不能再找了,买断工龄就是有偿解除劳动合同,就和单位没有关系了。老杨说的“办法”就是想起了老班长的话,何不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哪。老班长工资高,而且这次买断,还欠了老杨一个人情,借二千多块钱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这个面子他总得给吧。

这样想着,他便来到班长家。班长一家人对他十分的热情,班长夫人当即就要下厨房作饭,而当老杨说明来意的时侯,班长夫妇的脸上便晴转多云了,相互递了个眼色,班长推说肚子疼,趴在床上直哼哼,就是不起来。只有那夫人上前说话,这个忙本来是应该帮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哪。可是不巧,有几千块钱都买了债券了,不到期取不回来。你看这,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老杨回到家里,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韩枚枚听说了,气得和班长吵了一架,骂他忘恩负义。随后瞒着丈夫,从自已的定期存折里取出二千四百块钱来,放在了老杨的床头。

枚枚的诚心和自己的处境都使他已无法再推辞,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眼前的钱比药还好使,使他立即感觉眼前发亮,浑身有劲。天已黑了,他送枚枚出来,他不知道怎样表达感情,又觉得不表示一下显得太不懂事,便在枚枚的后肩上拍了一下。枚枚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他,倒把他吓了一跳,忙说,你快走吧,回去晚了,你丈夫会惦记你的。

于是两个人在夜幕中擦出的火花没有燃起来。

天还没亮,老杨就来到豆腐坊忙活起来,一切都轻车熟路,豆腐软硬适度,豆香扑鼻,枚枚连声说好。可是第一天卖的并不好,分析起来,原因有两条:第一,顾客不知道豆腐坊换了主人,老杨的手艺再好,除了几个常来的回头客以外,其他人不知道。这第二,豆腐坊没有字号招牌,没做宣传,名传的不远。两个人嘀咕了半天,一个重新开张的方案实施了。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贴满了小广告,看来是一首打油诗:

吃豆腐

找老杨

货真价实

祖传秘方

杨白劳”豆腐坊

为了您的健康

美容养颜

比打针吃药都强

这豆腐坊可出了大名,在这个中型城市里,人人都知道有个“杨白劳”豆腐坊,人人都想看看今天的杨白劳是什么样,顺便也就买块豆腐回家。生意一下子就火起来了,豆腐作的不够卖。一些小商贩都到他这上豆腐,因为他的豆腐有名气,一听说杨白劳豆腐,人们都愿意买。这一下,乐的老杨合不拢嘴,成天哼着小曲,美。

(三)

一天中午,有两个人慕名而来,一男一女,穿的很普通。老杨以为是买豆腐的,忙上前道歉,今天豆腐都卖完了,你们明天早点来,六点之前就来,我给你们留着。今天还有点豆浆,就是有点凉了,要不要我给你们热热?

二人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笑。那男人说,你知道我们是哪的吗?

老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工商管理所的”。

老杨一听反倒放了心,他转身把工商执照拿给他们看,他想起寡妇临走的时侯说,执照没过期,接着用就行。

罚款!

为什么?

无照经营。

我有哇……

你这个执照上都是原来的名字,店名是你门上挂的杨白劳豆腐坊吗?经营负责人也不是你老杨啊!

老杨脑袋一下子大了,支吾着说,那……得罚多少?

五百到五千。

老杨倒抽了一口凉气,正无计可施,猛抬头见枚枚走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就见枚枚大大方方地对那二人说,时侯不早了,想必二位又渴又饿,咱们到前面独一处,一边喝茶一边接着谈,你们看,好不好?

老杨一下子明白了,连忙请二位到了独一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枚枚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大姐地叫着,老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脸上堆着硬挤出来的笑容。

那女人不喝酒,却喜欢喝果汁,喝多了,就一趟一趟地上厕所。枚枚跟进厕所里,又是帮着放水,又是给她捶背。那女人终于开了口,我看你们也挺可怜的,给你们出个主意吧,实际你们不懂,明天到我们所里,办个变更手续,不就没事了。

老杨和那个男人酒兴正浓,只听那男人大谈处世哲学,说简单也简单,政策是人定的,也是人掌握的。对和错的判别就象一个天平,看风往哪边吹,风吹到哪边,哪边就会倾斜,情况就会大不相同。我们可以不罚你们,可我们得给你们担着。让上边的知道了,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你说这年头容易吗,坚持原则吧,得罪人,遭人骂!不坚持原则吧,你就可能贪脏枉法,照样得进去……奶奶的!

结果当然是一分钱也没罚,老杨感动的差点给他们磕一个。他觉得这顿饭吃的很值,他还从那男人哪学到如何办公司,如何搞经营等等知识,拓宽了他的思路,在他的心灵上打开了一道道天窗,他要大干一场。

送走了一男一女,枚枚搀着老杨回到豆腐坊,枚枚那个练过举重的丈夫在此已等侯多时了,他见自己的老婆与老杨亲亲热热的样子,不觉怒火中烧,呼地一下扑过来,只一脚就把老杨踹倒在地,又把他抓起来举过头顶,唰的一下扔到豆浆锅里。

枚枚被这一场面惊呆了,一个大嘴巴煽在脸上,她都没有感觉。她的头发被人抓住,拖出了豆腐坊,一直拖到家里,一场毒打是躲不过了。她没有反抗,只是在心里对自己发狠道,你的命运就非得拴在这个恶棍的裤腰袋上吗。

(四)

当老杨和枚枚再次见面时,枚枚已经离了婚,她没要房子,法院判给她八万块现金。她把钱都拿出来,并和老杨商量着做点什么,这让老杨受崇若惊。经过论证,他们租下了“独一处”,一是枚枚有了个安身之处,二是办起杨白劳豆制品有限公司,生产大豆腐、干豆腐、豆浆、豆腐脑儿,豆腐干儿、五香豆腐、素鸡等系列产品,创办“素食城饭庄”。可“独一处”太小,做饭店门面还行,做生产车间就不够用了。老杨想起了厂里闲置的厂房,便打的过去。

厂里已停摆半年了,老杨的买断也救不了这只大船。主任无事可做,正给几个待岗的工人做思想工作,见老杨来了,吓了一跳。在这之前,好多买断职工都后悔了,回厂里诉苦。莫非老杨也过不下去了,来找后帐了。还没等老杨开口,就试探地问,老杨,你来了,没啥事吧?

有事。

什么事?

我想把厂里闲置的厂房租下来。

啊?……什么?你要租厂房?

对,我办了个豆制品公司,需要生产车间。

这可是个大事。我说了不算,我带你去找厂长!

主任带着他来到厂长办公室,说明来意。厂长高兴地拉老杨坐下,想倒一杯茶,可茶罐里却倒不出一点茶叶沫;想点一只烟,可打火机电石磨秃了,用大拇指搬得噶吧噶吧直响,就是打不着。

这是好事啊。我首先表个态,我原则上同意。我希望我们能合作成功,而且最好能实现双赢。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我想一次签三年,每年交一次租金,你看年租金多少?

一万。

不多。

我还没说完,这一万是有条件的,你得给我解决十个职工的就业问题。

行!

痛快!

别忙,我也是有条件的,我要用一下厂房的产权证……

干什么?

贷款。

这个……

我的产品已经注册了商标,资金一到位马上就批量生产。我已和全市三十多家超市,一百多家饭店建立了供需关系,销售没问题,前景很可观。

这可是有风险的。

我们可以在合同里写清楚,风险由我来承担,如果你还不放心,那就做个法律公证。

老杨,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请示一下市局,明天给你答复。

二百多平方米的厂房租下来了,一百万的贷款也进了帐,袋装的豆腐制品在传送带上嗖嗖直跑,厂长老杨背着手看得出了神,他眼前浮现的是大型超市里人们争相购买他的产品的热闹景象。

车间主任韩枚枚严肃地和干着活的工人提醒要注意卫生,猛回头看见老杨,便向他眨了眨眼,走到旁边的更衣室里。老杨刚跟进去,就被枚枚死死的抱住了,弄的他喘不过气来。

别,这不是地方……

我不管。

枚枚,等我们结了婚,再……

那得等到啥时候?

快了,一年,顶多两年。我把公司做大了,把贷款还上……

大辫子没信儿吧?

没有,怎么想到她了?

我心里不踏实。

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好产品质量关,这都是吃的东西,人命关天啊!

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厂长,老杨连忙搬开枚枚的手跑了出来,见老厂长恰好也走过来,老杨便对老厂长说,是喊你的吧?

老厂长说,不,不,是喊你的。

果然喊的是老杨,省电视台来采访买断职工的生存状况,老杨上了省电视,成了买断职工中的成功人士,依然是一个明星。

(五)

三年后,大辫子回来了,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要和老杨和好。老杨自然不干,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因为他们属于长期分居,法院很快就判他们离了婚。他不但没提她拿走了五万块钱的事,还把家里的老房子都给了她,自己搬到公司去住。

公司做大了,银行贷款也还上了,与枚枚结婚的事也在计划当中,老杨和枚枚甚至有兴致到商场买衣服,到情侣小影院看大片儿。

枚枚,昨天大辫子来找我,说她现在没收入,想到车间里干点活。我想,我们必竟夫妻一场,这点要求也不过分,就答应了。你看呢?

你是厂长,这是你的权力。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里不舒服,不如让她跟车出去拉原料,挣钱又多,我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也好,明天你安排吧。

七天之后,电视里播放了一条新闻: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医院忽然都住满了患者,一种怪病在这个城市里漫延,这种病医生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些患者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喜欢吃豆制品,而且近期都吃过豆制品,吃的还都是“杨白劳”有限公司生产的豆制品。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老杨被警车拉走了。他在上车之前,对刚从大学毕业回来的儿子说,会调查清楚的。如果我一半天出不来,厂子就交给你了。

枚枚哭得死去活来,神情恍忽,把老杨的儿子当成了老杨,追着他不断地问,咱们什么时侯结婚?她早已把嫁妆准备好了,常常拿出来给人们看。她在等,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大辫子忽然不来厂里上班了,她把剩下的老鼠药扔到下水道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