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肉
冬至过后的第三天,粤北小县城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冷的天气,天上飘着的濛濛细雨,让原本冷清的小县城变得更加冷清。早晨六点半,天已大亮,平日里最繁华的府前大街上,除了偶尔能够见到匆匆而过的早行者外,连晨练的人也见不到几个。
与冷清的街道相比,与府前大街几步之遥的农贸市场却显得热闹了许多。肉菜摊档已开张营业,早起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走进农贸市场采购他们所需要的食材。
吴学艺没有早起的习惯,今天是周末,他比往常睡得更晚。快九点的时候,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一番简单的洗漱之后,方才慢慢悠悠地走出家门,朝农贸市场走去。
农贸市场里甚是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遇见熟人后的问候声,还有鸡的鸣叫声、狗的狂吠声,各种声音参杂在一起,演绎出了农贸市场特有的交响曲。
吴学艺听惯了这样的交响曲。他的老婆在幼儿园上班,没有时间大清早的跑去农贸市场买菜,感情甚笃、又颇会怜香惜玉的他,主动承担了买菜做饭的任务,不觉已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的买菜经验,让吴学艺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他知道,哪个档口的菜物美价廉,知道什么样的“三鸟”不是饲养的。来到农贸市场后,他几乎都是直奔目的地,买到所需要的食材后,立马回去。
今天天气寒冷,是打火锅最好的时候。都说是“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今天,就来一顿狗肉火锅。这样想着,吴学艺来到了一个临时摊位前。
“大娘,请问您的狗肉怎么卖?”吴学艺看了看摊档上摆放的狗肉,问。
“三十元一斤。”卖狗肉的大娘满脸笑容地回答。
“给我来三斤。”吴学艺不假思索,回了一句。话刚出口,他又改口道:“不,给我来五斤。”
“好的。”大娘回答着,一双有些干瘪的手开始切肉。
吴学艺站在摊档前,留意观察着眼前这位卖肉的大娘:身材单薄、衣着朴素,脸上满是皱纹、写满沧桑,一双干瘪的手握着不是专业卖肉的刀吃力地砍着坚硬的骨头。看到这一切,吴学艺猜测,这个阿姨卖的狗肉,一定是这位大娘家里豢养的,而被宰杀的这条狗,或许是用来做年夜饭的主要食材。
骑着思想的野马到处奔驰的吴学艺还没有来得及收住缰绳,卖肉的大娘已经将肉切好过称了。
“同志,这是您要的狗肉,里面有骨头、内脏,几乎是整条狗的所有部位都给了一点,这样的狗肉买回去焖了才好吃。”
大娘的话像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勒住了吴学艺思想的野马。他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回答道:“谢谢大娘!给您钱。”
吴学艺从裤兜里掏出腰包,从中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双手递给大娘。
接过钱,大娘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自己缝制的钱袋,从中拿出一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双手交给吴学艺。
“同志,我给您称的狗肉是五斤三两,我收您五斤的钱,共一百五十元。刚才,您给了我二百元,现在找返给您五十元。”
吴学艺接过递过来的钱,一摸,感觉不对劲。他将钱高高扬起,对着光亮认真瞧了瞧,还是觉得不对劲。
“阿姨,可否给我换一张钞票?”吴学艺委婉地说,声音很小,十分柔和。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大娘看着吴学艺,表情十分惊诧。
“是的。”吴学艺将声音压到最低。
“不会吧?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就在你来之前,有一个操外地口音的青年人来这里买了两斤狗肉,他给了我六十块钱,一张五十的,还有一张是十元的。”大娘从内衣裤兜里掏出钱袋,将钱袋里的钱全都鼓捣了出来,“看,这两张,是刚才你给的,剩下的两张就是那位外地青年给的了。”
“阿姨,您这张钞票确实是一张假钞。”声音依旧轻柔。
吴学艺的话虽然轻柔,但传到卖肉大娘的耳朵里却似一声惊雷。她的表情由诧异变成了悲伤,进而发展到痛哭。
哭声引来了许多看客。他们一个个表情各异,关切的、同情的、无端指责的,各式各样的议论声像被人打了一竹竿的马蜂窝,直冲卖肉大娘的鼓膜。卖肉的大娘哭得更伤心了。
“大娘,我相信您是一名受害者,那五十块钱您就不用找了。”吴学艺说。
“不行,做人是要讲诚信的。您帮我看一下摊档,我到对面的店里去换零钱。”卖肉的大娘抹了抹眼泪,说。说完,迈开并不利索的步子,就要往对面的店铺走去。
“大娘,不用了,就当是我孝敬您的吧!”吴学艺拉住大娘的手,央求道。
“寅是寅,卯是卯,你我素不相识,我怎好收你这份大礼呢?”大娘使出全身力气,甩开紧紧拉着的手。
手刚刚被甩开,吴学艺又紧紧地拉住大娘的手,十分诚恳地说:“娘,您就收下我这个从来没有谋过面的孩子吧!”
卖肉的大娘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站在面前这位陌生人。
“您老人家不会连这个情都不领吧?”吴学艺摇晃着大娘的手,一副小孩子央求大人的模样。
“认!怎能不认呢?!”大娘刚刚抹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娘!”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满含温度。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掌声、赞美声。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孩子,娘再给你割点肉。”卖肉的大娘止住眼泪,回到肉铺前,拿起刀正准备切肉,可抬眼一看,吴学艺早已经离开了人们的视野。